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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41)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午康安最终还是出了齐鹤的房间。

他望了望四周,眼里幽深,可院里肆虐着风雪,人留下的脚印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午康安叹出一口气,将搁置在台阶上的灯笼提在了手中,慢慢离去了。

此刻,赶回皇城的马车上。

午竟懊恼只是忘记拿披风了,又折返了一趟,没想到却亲眼目睹了两个人在屋子外拉拉扯扯,更让午竟匪夷所思的是,台阶上竟然还有凌乱的棉被……

午竟紧紧皱着眉。

旁边的人见他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是这次谈话不愉快?”

“没有,只是感叹年轻人还挺能御寒的。”

亲信:“……?”

——

距离那夜已过了几日,齐鹤和午康安还是照往常一样相处着,并未再对彼此有逾矩的举动。

不过也没有什么时光能给他们慢慢消磨,午康安近日里不知忙什么,踩着朝曦出门又踏着余晖回来,一整日一整日地寻不见人,可晚间吃了东西,又总会拿出一些琐碎的好玩意儿逗人开心。

这其中最爱送的,便是金银珠宝了。

午康安说要将这些都打磨成耳环,但他的手艺着实不敢恭维。齐鹤时常坐在他旁边瞧着,起初还带了点不知情的趣味,渐渐地知道了午康安手笨,于是便只光顾着数他这一晚上又废了多少珍珠宝石。

这天,午康安同往日一般早早出了门,齐鹤百无聊赖,余光瞥见搁置在小篮子里“奇形怪状”的宝石,于是捡了几颗去做雪人的眼睛。

门口突然传来人声。

一瞧是午康安,他好像正在对一个少女嘱咐些什么,那少女侧对这他频频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午康安注意到齐鹤在看他,顿时笑了起来,而看到他被雪冻的通红的手,又不高兴地说:“想堆雪人告诉我就是,何必自己去抓。”

“这事儿得自己做才有趣。”齐鹤望着跟过来的面容姣好的姑娘,问道,“怎么还带了一个姑娘回来了?”

午康安无奈道:“我请来给苏樽月打下手的,她懒得紧,还得我天天守着熬药。所以找了个手脚麻利的姑娘来。”

这事儿还得从上午说起。

午康安在溪边看见一个人踩在石头上在砸冰捉鱼,鱼叉高高拿起再猛地刺下去,瞬间水花四溅,血色蔓延开来,他就这么看着她捉了好几条鱼上来,利索地杀鱼,清洗干净。

于是他就选定了这个姑娘。

却不想她不乐意,说是要找人,可午康安不死心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听到有病人照顾时她终于正眼瞧上了他,思考了一会,扬起笑容道:“这样啊,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那我就帮帮你。”

“对了,我叫周竹。”

周竹转头朝齐鹤说道。

齐鹤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第39章

苏樽月跨进门时就瞧见了周竹,边掩嘴笑边打量着她,款款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哎,今个儿奇得很,来新姑娘了。”

齐鹤瞥向午康安,目光从他疲惫的面容扫下去,在手上绑着的干净白布上微微一停,他走近几步,握住了他的手,担忧道:“手怎么了?”

“小伤。”午康安对他笑了笑,抽出了手,“我不小心弄的,手笨嘛。”

齐鹤将手收回袖中,点点头道:“下次小心。”

苏樽月无声笑了笑。

“她叫周竹,我找来给你打下手。”午康安说完望了一眼齐鹤隐约皱起的眉,言简意赅道,“还有师兄你的起居。”

周竹立刻问道:“可是你没……”对上午康安隐含警告的眼睛,她瘪瘪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大声道:“我还会武功!你得加钱。”

午康安:“没问题。”

齐鹤:“不用了。”

两人同时道。

语毕,齐鹤重新蹲在了雪人面前,将它身上的宝石一颗一颗扣下来收到盒子里,随即回身轻轻对众人一摆手,温声道:“雪大了,什么话进屋再说。”

回到屋中,齐鹤支走了其他人,只留下周竹。

“周姑娘,好久不见。”

周竹起了鬼心思,想看他吃瘪,故意审视他道:“未足一年,算不上多久。你倒是比初见时变了很多……都说君子如竹,我今日也算得见了一回真的。”

齐鹤不理会小姑娘口头上的不善,气定神闲地望着她道:“你不远万里找到我,我不信你只是逞口头上的痛快。你兄长安顿好了?”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姑娘顿时面色不善起来,重重地上前一步,杏眼瞪得溜圆,如若不是长相清秀这神情都能算得上凶狠了,她气恼道:“你还不死心?我哥哥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可不成想,被质问的人先行笑出了声,齐鹤不急不缓地挑了一碟白糕放在周竹面前,低下眉时,眼笑得弯弯,黑睫下的瞳仁润得像春日的潮土。

他和悦道:“你怎么气性还这般大。”

论气人的本事,齐鹤屈尊不了第二,周竹恨不得提刀上前结果了他,但信物在他手,她再不甘恼恨也只能挥刀舞一个给他看,挠痒痒都不算。

而罪魁祸首还不解地望着她,歪头问道:“是不喜欢吃白糕吗?”

“爱吃!”周竹狠狠咬了几口白糕,瞪着他,“我哥哥去参军了,京城里有大人物很欣赏我哥哥,你少打他的主意,现在的他可不像以前,有人护着!”

齐鹤心道,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啊。

“你过来。”

周竹眼瞧他打了水倒进红漆木盆里,直了眼,忙道:“干嘛啊?我可事先给你说明白了,我只会舞刀弄剑,是个粗人,做不来侍候人的精细活。”

齐鹤退了开来,无奈道:“你除却脸干净一些,手脚都是泥点子,不清洗如何用食?”

“我会洗,用不着你来……”周竹恼道。

“你真那么喜欢泥腥,可以在院子里刨开雪,土在下面。”齐鹤慢慢回道。

周竹把水洗得四处乱飞。

齐鹤笑笑,刚走出了门又退了半步,在门樘处露出半张脸,柔声说道:“既然你能如此之快地找到我,那我托你再找一个人,不算难吧?”

——

“如若我回京城,你会跟我走吗?”

周迁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周竹的头发,手指翻转间竟挑出了一根半白的细发,他凝神许久,忽然俯身拥住了几将酣睡的少女。

周竹一惊,抬头不解道:“哥哥?”

周迁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哄道:“我无事,你累了就睡。”

他不想稀里糊涂就入了京,但事从飘萍,京都锁住了他,好歹谨小慎微也能如履薄冰地活着,更好在饿殍遍野的世道中还能保她一世安康,但他也惧怕被锁,因为那样他留在应洲的根也就腐烂消弭了。

相伴十余年,周竹一眼就能瞧出周迁脸上的纠结源自于什么——从前不过是热食甘水,皮肉苦痛,孩童自以为大过天的破事,但此刻周竹却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犹豫,然后仰头看到他的眼瞳里是不可名状的坚决。

“阿竹,我要走。”

周竹冥冥之中觉得,上天也并非半分不讲情理,它也知晓薄幸于他们周家,所以此次逃跑兄妹俩并未太过艰难,还得贵人相助,算得上一帆风顺了。

再之后,他们辞别了伊公子,她跟随周迁来到了边疆,正好赶上了征军,周迁也得偿所愿了,周竹还打算以男装示人跟着他去,想多保护他一些时日,但没想到周迁不允许。

周迁清楚没有他在她能活得更自由自在,所以之后艰苦的路他一个人走就好了。

周竹却不理解:“哥哥,我们好不容易见了几面你就要赶我走吗?”

周迁笑着揉乱了她的头,避重就轻甚至带点儿调侃地问道:“你就没有点自己的事儿吗?”

他这随意一问却让周竹神色一滞,她眉头一皱,扭头摆摆手,含糊道:“我——丐帮的顶梁柱,哪会没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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