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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35)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周迁捧着碗,睁着眼望他,里面全是不解:“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

“繁华。”陈同思来想去,只蹦出这么个字眼。

确实,应洲与京城最大的区别不就是这吗?天下熙熙攘攘,多少人终生都留在了富贵乡。

可周迁却撇过头,说:“可我又不是沃土里生养出来的。”

陈同有些惊异地撇过头,少年身子骨肉眼可见的瘦弱,这些日子长出了点肉,但他生得身高腿长,那点肉也根本不够看。陈同端详了片刻周迁的面相,想道,若能养起来那也是如少年的周正祥一般是个丰神俊逸的公子。

不过,瞧着才十几岁,他竟然想得出落叶归根?

过后几天,陈同有事无事都会来看看周迁,直到有一日,周迁在他端着饭菜来时,定定望着他道:“陈大人您是我爹的旧友吗?”

陈同身形一滞。

周迁耸耸肩,说道:“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我好吧。”

陈同放下了帘子,彻底将日光阻挠在外,他问:“嗯,你想说什么?”

周迁上前几步,抬起头,少年明净的眼里无一分污秽,如那日从窗外不请自到的明媚日光,不比项珂温和表象下还能察觉丝丝阴寒,他连声色都让人觉得赤忱:“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不会去做的,你……能不能送我回应洲?”

陈同本想训斥,但又无语凝噎,缓了半响,好奇心占了上头:“你要做什么?”

“我爹是应洲的将军,对吧?”陈同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周迁竟然洞若观火却熟视无睹,而那边周迁咬了咬下唇,猛地扬起头道,“所以,我也将是!”

……

陈同被罚跪了一夜。

项珂临走之时兴之所说字字还萦绕耳畔。

“可惜周正祥遇到的是生性多疑的君王,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他的儿子也不太幸运,正好撞上的是一位权欲熏心的狠辣太子。这般瞧着,境遇好似不同,可说到底,周迁最后的结局,又和他爹有何不同。”

项珂如枯树皮一样干裂的手抚上他额上的伤疤,微微低下头,窗外寒风凛冽,呜呜作响,他却堪称温和地说:“他最好‘不破楼兰终不还’,最好‘何须马革裹尸还’,青山埋得了他的忠骨。

“他得是一个战死的将军。”

项珂把住了陈同微微颤抖的肩膀,将脊背端直,微笑道:“那么,周迁便算得上幸运了。”

——

自午康安亲了齐鹤后,他们已经两日没有再说话了。

当然不是午康安羞的,又不是赤裸相对圆房,他有何不敢的,但齐鹤显然并非全然接受,他行进一尺,他就要退一丈,弄得午康安都有些无奈。

齐鹤这几日盘算着,萧肆先行送苏樽月回了西谷,而午康安应该会乖乖回到王的——

他还在睡梦中便被午康安拦腰抱起出了马车,两人在深夜里躲躲藏藏,最终在茂密的灌木丛里过了难熬的一夜。天将破晓,人声远去,齐鹤睡眼惺忪地靠在后者的怀中,颇为筋疲力尽地想:

自然不可能乖乖的。要乖的话,午康安总不至于这么大逆不道。

而不乖的午康安待阿云山一行人走后,还朝他眨眨眼道:“兵不厌诈。”

齐鹤轻轻瞥过来一眼,午康安沉思了一会,又确有其事似的说:“二哥可不愿见到我,我们手足兄弟,也不忍见他为难。”

齐鹤不接话。他也没必要纠结这个。

他只是道:“那为何还回西谷?”

“治病啊。回去我可不放心你。”

午康安说说笑笑,脸凑了过来,如某种温顺的兽类拿鼻尖轻轻蹭了蹭齐鹤掩在发后的耳垂,明明只是温热湿润的吐息扑在了耳畔,却像那个心照不宣吻中探入双唇的软舌。

他的气息是清爽而烂漫的,如草原尽头磅礴而出的一轮红日,此刻却若有似无地舔上了他裸露的肌肤,黏腻,却也小心翼翼。

“我看你是不知——”齐鹤侧头避了避,皱起眉头。

“天高地厚”未曾脱口,午康安就回道:“不要怕。”

他的手轻轻握上齐鹤细瘦的腕子,大拇指正好按在了齐鹤手臂上的藏青图纹尾端,透过柔软温暖的皮肉,午康安都能感知到对方的脉搏如何。

齐鹤手一挣,拨开午康安作乱的手:“蛮不讲理。”

“嗯,我蛮不讲理。”午康安煞有介事地笑着说。

齐鹤:“……”

再过几日,他们到了西谷的一处民居。

午康安召苏樽月过来,她进屋一眼便瞧见了靠坐在床头的齐鹤,挑了挑眉梢,脆声笑道:“原来还是个美人儿,怪不得惹你神魂颠倒呢。”

被萧肆横了一眼,苏樽月无趣地撇撇嘴,走到齐鹤跟前坐下,笑得很灿烂,柔声道:“伸出手,我来把把脉。”

齐鹤伸出手。

苏樽月低头看见这些图纹,细眉不自觉蹙起:“确是一种咒,我不曾见过。”说完,她还新奇地摸了摸齐鹤的手臂,就算她有意收敛美目里的兴奋,但旁人还是能轻易瞧出这人正高兴,可她没摸几下就被午康安制止了。

苏樽月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如何?”齐鹤淡淡地看着她。

苏樽月:“我开方子先缓一缓,至于怎么解,我还得想想。”

齐鹤闻言脸色更淡了,几近面无表情。

一个时辰后,萧肆端来了浓黑粘稠的一碗药汁。

齐鹤只是瞧了一眼,迟迟不喝。

午康安心知齐鹤怕苦,柔声哄道:“喝了就吃糕点,好么?”

齐鹤听了这话,懒懒掀开眼,淡声道:“过来。”

午康安不知所觉地靠过来,刚一坐下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扣住了下颚,他迫不得已转过头,还未看清齐鹤的眼睛,对方的指腹便轻点了苦汁轻轻按在了他的下唇。

午康安就这么愣愣地望着垂下眼睫的齐鹤,那人忽视了他的目光,将满是药汁的指头在他唇肉上轻轻一划,最终贴在了他的唇角,然后他轻声说:“舔。”

“苦吗?”

午康安的双眼还在望齐鹤,舌头却下意识舔了舔下唇,那滋味……瞬间苦得他皱起一张脸,呸呸好几声。

齐鹤放下手,微不可察地笑了。

他低头端起碗,尝了一口,不敢再下嘴,可一道灼灼的目光锁住了他,齐鹤不去看也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不由得在心中深深叹息,为何要碍于情面不敢真的在午康安面前吐出来?

真是自找苦吃。

这时苏樽月悄悄探出了头,笑得很艳。

还没有逼她做不情愿的事还得不到一点报应的。

不过——

她摩挲着光洁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午康安。

这个从不吃瘪的殿下竟然也在美人手里栽了跟头,活像那沉湎情色的商纣王,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便什么苦头都肯吃,什么傻样都敢做。

真是多独的人也难过美人关啊。

第34章

齐鹤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口中的苦味终于淡了些,察觉到午康安隐含关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撇过头去,不让对方见着他的侧脸。

这些好意似能如灼木般燎着他。

午康安暗暗咦了一声,难得糊涂了。这人刚刚还好好的,为何突然不面对他了。

齐鹤自从不明不白地被午康安强抢过来,一直吊着他步步行走的气似乎消散了,此时也懒得深究他与午康安这一来一回的到底算什么。

他只是打心眼里不想被那点珍惜之意困住。

齐鹤想了想,故意做出一副倦极的模样靠在了床头,从微垂眼睫下的一线余光里,偷偷瞥了眼一旁不动如山只等招呼的午康安,心叹他怎么这么不识趣。

两相静默,他还是开了尊口:“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午康安心无疑它,细细瞧了瞧齐鹤好不容易带了点血色的脸颊,稍稍放下了些心,点头道:“好。用膳了我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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