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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13)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两人一高一低不远不近,齐鹤回神,只觉那发落下来视野就似乎变得狭窄,上下只一张英挺不过的脸。这种间距让他下意识微微偏了头,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午康安拨开木盒,将系着戒指的红绳项链举到齐鹤面前:“我是来送礼的。”

他想得极好,这纯净美丽的红玛瑙在秋菊淡霜的好时节里,虽艳不俗,着清淡而不惨淡,如昏黄里的朱红,与齐鹤甚为相配。

齐鹤第一次觉得迷惑,他瞅瞅戒指,又看看满怀期待的午康安,抬起手将其推回去,迟疑道:“我还未准备好石狮子,你不用——”还未说完,手就被温热的掌心覆住了,被强行塞入冰凉的戒指,齐鹤微微一惊,从未想过一天他会被迫收礼,可偏偏这人好像捂透了君子不治混账的道理,就喜爱拿他的温和有分寸的放肆,好像拿准他将无可奈何。

“看到美丽,装饰美丽,终归是我想欣赏,师兄,你就当为我好吧。”午康安不管不顾先是一堆歪理砸过来,然后轻轻拉着齐鹤的手,将人拉近,垂首附耳,循循善诱道,“不过我也不想师兄不喜欢,其实……”

齐鹤听了半响,眨了眨眼,不乐意又淡了一些。

他轻声问:“真的?”

午康安点点头:“真的。”

在一旁观望许久的公子钰揪了揪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暧昧的你来我往,他甚至觉得浓情蜜意也不过如此了。

啊,可那怎么可能?公子钰匪夷所思地想道。

第13章

周迁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儿时。

母亲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她很疼他们,幼时的周迁过得可谓无忧无虑,但父亲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他似乎一下就从锦衣玉食的公子变成了干粗活累活的仆役。

父亲魁梧强壮,不似京城中人的儒雅温和,横眉瞪过来时有些凶神恶煞的,所以周迁见到他不是想着上去亲热,而是找尽荒唐的理由避着他。

可将军怎么会吃这套?他时常拎起他扔到院子里,一眼不眨地督促他练功,即便是与他一胞同出的周竹也未能幸免。

他从不认为女儿家就应该对镜贴花黄,相夫教子数十载,就不能从军,不能厮杀,不能捐躯,可虽然他总是这样劝周竹,但是一些细枝末节还是体现了对女儿的宽容。

周竹累得哇哇哭的时候,父亲就拿冰糖葫芦赔罪,周竹不小心受伤的时候,他就让周竹骑在自己肩上带着她满屋子跑,所以周竹九二久之都爱上了舞枪弄棒,但周迁却厌恶至极。

毕竟父亲对待他就相当恶劣,撒泼不干就用木棍敲打,半途而废就不给饭吃,气馁懈怠就在旁嘲笑,身在富贵之家自小目空一切的小屁孩自然受不了这等委屈,一度怕起了父亲。

但是父亲却反而在他愤怒时,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周家没有一个孬种,小迁,你以后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周迁哭得上下抽气,恨恨道:“凭什么啊,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我就想和娘亲在一起。”

父亲闻言,一向不进油盐的脾性此时软了下来,他蹲下来轻轻抱住了他,就像空中肆意翱翔的巨大风筝幽幽降落,覆于这小小的躯体之上:

“因为你是我周正祥的儿子。”

那天,周迁跪在祠堂,跪了半夜。

时光荏苒,梦境更是变化莫测,他一脚踩空,从孩童跃至少年,重归那惨烈的一夜。

他十五岁时,周家突生变故,将军战死沙场。

周迁面无表情地站在冷寂的雨夜里,抬头望着匾额又一次被人用斧头砸下来,自此,衣食无忧,高洁门楣以及御赐的荣耀都随着碎屑和灰尘跌落在他脚下。

只是那时乍闻噩耗的周迁还不明白,他有几百仆从,封地沃土,拈亲带故的都是高官显赫——脏水泼下来的那一刻,显贵的周家化为了泡影。

他握紧拳头,推开哭哭嚷嚷的人,跑过混乱拥挤的回廊,直奔里屋。

然后他看见了她。

一向端庄沉静的母亲现在憔悴又病弱,细瘦伶仃的手慌乱地推着一脸无措的他往暗门走,平时温柔平静的眼蓄满了泪,周迁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鼻尖蓦地一酸,控制不住地想扑进她怀里。

他想告诉娘亲,护卫都死了,他就在这流浪了一年,没有一刻离开过应洲,因为他觉得只要在这,就可以每时每刻跟她诉说委屈。

——

她终于将他推进了暗道,在门落下那一刻急声嘱咐他。

“你一定要挺住,去找竹儿,好好保护你的妹妹——”

周迁在彻底陷入黑暗时,突然想起父亲从祠堂接他回屋时,他靠在父亲宽阔的脊背上,一大一小静静走在月色下的小路上。

“我知道你想和娘亲待在一块,可是你要快快长大,强大到能保护她啊。”

周迁猛地坐起,头疼欲裂,身体一下软了,不得已又倒了下来。

“哥哥,你可好些了?”周竹连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背,担忧地问道。

周迁正想摇头,听见这熟悉的音色又瞬息抬头,吓得肝胆俱裂:“周竹?”

圆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周竹,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望着四周,发现不像关押他们兄妹俩的小黑屋后才缓下语气,“你不是早就和陈叔南下了吗?”

周竹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丐帮救了你,你靠着自小练就的武艺折服了他们,所以你现在就是……”周迁边理清思路边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盯了一会又不自在地扭过头,“要不是自小就认得你,确实看不出你是女儿身。”

周迁揉了揉脑袋,意识逐渐回笼,皱着眉问道:“对了,救我的那个人……”

周迁只记得他饿晕了之后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带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空白,可现在出现在面前是周竹。

“别提了,一个居心不轨的歹徒而已!”提起此事,周竹就愤愤不平,站起身转了几圈,叉着细腰咬牙切齿地骂道,“早上送煎饼来我还当他有点良心,没想到下午就把我们踹到街上,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他无时无刻不包藏祸心,以为煎饼就可以收买我!”

周迁默不作声地看了看手下温软的衾被,又望了望桌上的珍馐美馔,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他想问,这好吃好喝的供着是做什么?

周竹轻轻皱起眉,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答非所问地道:“哥哥,你想去皇城嘛?”

周迁眼帘垂下,看着自家妹妹布满伤痕和厚茧的一双手,心酸软得像泡了水,他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此问何得?”

周竹咬了咬下唇,肩膀塌陷下来,头伏在了周迁的腿上,微微阖上眼,轻声细语道:“因为你是周家嫡长子啊,所以必须离开应洲。”

——

齐鹤放飞了鸿雁,将纸条展开。

“林萧府,晚宴有请,速来。”

齐鹤目光落在林萧二字时微微一凝,不过几息又垂下浓睫,只余轻描淡写的一线,他才收起纸条,肩头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咋咋呼呼地问:“是庄主的传书么?”

齐鹤手一颤。

“说说吧,你怎么来了。”他转头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苍南吗?”午康安将赶日想来的那套陈辞心安理得地说了出来,还字字属实似的字正腔圆,“当年我在西谷遇到了一个中原武林高手,他教我习武锻身,骑马射箭,久而久之,我们之间情若父子,只是后来他莫名失踪了,但不久之后我得知那人就是齐思铭,所以十年前我才会来苍南。

“虽然我遗憾地未能见到恩师,但是却遇见了你,只是我们见过一面后你就莫名消失了,再之后西谷与中原开战……我们再次相遇就是现在了。萧肆同我说,齐思铭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再想到你当时的样子和我的所作所为就深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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