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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92)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他哪里还有功夫理会元琴一腔愁怨,若元瑞锋在场,恨不得连着一起骂了。

他掀起帘子来,恰好与余穆尧碰个正着,余穆尧一双蓝黑的眼眸亮得怕人,叫他吓了一跳。

余穆尧直冲冲便撞他怀里来,双手箍着他的腰背,将他抱了个满怀。

萧仲文皱眉:“干什么?”

余穆尧下巴搁在他肩上,嘴唇凑近些便能碰到他细白的颈项。

余穆尧含糊说:“先生向着我说话,我心里高兴。”

昨天夜里,营里的大夫拿芦根捣成的膏药给他服下,余穆尧的喉咙好上许多了,他方才起床,嗓子有些沉哑。

余穆尧:“先生再多说说吧,我好高兴啊。”

萧仲文:“你别找骂,滚去洗漱,回头去灶房里找些吃的。”

余穆尧不舍地放开他,萧仲文见他胸前缠满绷带,胳膊没破的地方一块青一块紫的,迁怒的话滚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冷声说:“在这里待着,元瑞锋若来找你,他爱跪你就让他跪着。”

说罢他也不理余穆尧是什么反应,丢下余穆尧,转头去找了徐靖。

徐靖一路风尘仆仆从边关线上赶回来,九河城是徐家营据点,沿着九河城往西北方向,连着五座城池,都是战火连天,屡屡遭普鲁进犯。

徐家营不是正经的朝廷部队,充其量算是民兵,纵使徐靖在边关一带已小有名气,也只是同普鲁那方打打游击,做些接济城内百姓的活儿。

这次元瑞锋闯下祸事,险些让王甯率兵把窝都给端了,徐靖必定心急如焚,萧仲文一进帐门,便见灯下他脸色铁青,一只胳膊还吊着绷带,挂在脖上,疼得直抽冷气。

听说是着急赶回来,落马摔着了。

徐靖见他来了,招手让坐。

萧仲文开口便问:“元瑞锋来过了,你给了个什么处理结果?”

徐靖脸上生硬地挤出些笑,一边又疼得抽气,看着龇牙咧嘴,很是滑稽:“萧师弟这么着急我罚他呢?”

营里人都道徐靖和萧仲文是旧识,少有人知道二人都曾是当朝李首辅的学生,徐靖年纪不过四十,长了萧仲文十岁,也曾与萧仲文一起拜在李清正门下,共处过一段时日。

萧仲文屈起指头算算:“他意气用事,这次死了五十来个兵,险些叫两千人都搭在山里,老家还差点让人抄了,不罚不能服众。”

徐靖道:“我降了他三级,让他管马匹和武器库去了。”

萧仲文不语,徐靖话一转:“你是觉得我罚太轻了?”

“你还要用他。”萧仲文一语中的,“也是,营里一部分民兵,都是他集结来的,你的副将黄缨,元瑞锋曾有恩于他,对他一向很是追随,这事说到底事关元瑞锋家人,血脉至亲,有情可原,你罚得太重,就要丢了营里一部分人心。”

徐靖叹气:“仲文懂我。”

他又道:“我倒很想提点你,若能得你辅助指点,徐家营日后必能发展壮大,只是你来的日子不长,看着又年轻,我贸然用你,恐怕很难服众。”

萧仲文自觉是担得起这话的,没有客气,也不倨傲,说:“我本也没图在你这谋个一官半职。”

他想想,意有所指地调侃一句:“若我真要求个什么位置,你能给我什么?让我顶了元瑞锋的职务,赐我做军师?徐师兄你可越来越有当朝将军点兵点将的样子了。”

徐靖知道他说什么,苦笑一声:“你何苦揶揄我,徐家营的崛起实在出乎我意料,如今我手中握兵一万余人,若不是如今边关动荡,朝廷还用得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我们去了,晚些天下平定了,朝廷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徐家营。”

徐靖:“你别看我如今威风,边关这么多人苦于朝廷逼压,各个追随于我,可我心里常常愁闷,若我为守家国,同普鲁人战个不死不休,死在沙场之中,倒还痛快了,偏我手里握着那么多弟兄的性命,我虽盼着天下太平,若一旦停战,徐家营又该怎样安身立命,我还护得住这帮弟兄吗?”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窘迫地问萧仲文:“你说李首辅……老师会帮我们吗?”

萧仲文低眼,没回这话。

他沉默一阵,道:“你知道此次是王甯带兵夜袭徐家营吗?”

徐靖自然是知道的,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与王甯曾几度碰上,但都心有灵犀,枪箭一致向外,徐靖还不死心:“我曾想过,晚些炮火没这么大了,我便向朝廷服软,他们愿意诏安是最好,若不愿,我给够银钱遣散了队伍,也是最坏的一条路子了。”

萧仲文简扼道:“最坏的路子,是朝廷物尽其用后,将你我打为贼寇。”

徐靖心中虽有数,还是顿觉悲怆,他苍白道:“王甯没有这样说,他说起兵突袭是因为争夺粮草和炭火。”

萧仲文淡淡讽道:“你若杀王甯,你就会彻底被贯上草寇的帽子,他既然知道你不会杀他,动又动不得他,又何必告诉你实话呢。”

“一场一万兵力的蓄谋已久的夜袭,不会是只为抢夺区区一批粮草的,这是试探,或是为了彻底剿灭你。”

徐靖不再言语。

萧仲文见他脸色愈发青了,抬手拿签子拨了拨台上烛花,火苗在他手掌间跳了两跳,帐篷内灯火澄明。

萧仲文:“师兄也不必忧思过重,这战火一时半会消停不了,日子还长,哪里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徐靖:“我知道你对新帝一直抱有希冀。”

萧仲文不置可否,只说:“日子还长,且走且看。”

徐靖也随他话,只得附和说:“师弟高见。”

他话锋一转:“说说你那徒弟吧,此次可立大功了,我左思右想,也不知怎么赏他为好,由你说吧。”

萧仲文笑:“你也算他半个师傅,怎么还得由我向你讨赏,好似叫你卖了我人情似的。”

徐靖赔了他一杯酒,道:“哪敢哪敢,一时真不知赏他什么好了,你是他先生,你最懂他心思。”

“我可不懂。”萧仲文神色淡淡,垂落下眼来,两颗明亮的浅褐眼珠在睫下转了两转,“你看着随便抬个职务罢。”

徐靖便端起下巴,沉吟一阵,萧仲文突然道:“这次我们粮草被烧,一共损失了多少?”

徐靖一听这话便又苦闷起来:“若是顺利,这批物资是足够支撑兄弟们过完这个冬的,这一下闹得,就算我们勒紧腰带过活,能不能熬过去都很难说,难道要向城里本就缺衣短食的百姓们讨吗?”

萧仲文眯起眼:“师兄这么悲观,塞翁失马,焉知福祸呢?”

徐靖听他这话,眼神一亮,一把攥紧他的手:“照萧师弟所说,可是有招?”

“如今正是普鲁大肆进犯的时候,师兄所作所为,天下百姓哪个看不到?可王甯不知用意为何,不负起歼灭敌人的责任,拿刀向着自己人,百姓虽穷苦微弱,但都长了眼睛,此次交锋,粮火被烧,看似我们与王甯两败俱伤,甚至我们落了下风,但王甯一把火已烧走了人心。”

“我们并非全然落败,反之,以一批粮草换得民心所向,在我看来,未必是一桩坏事。”

徐靖经他点拨,眼前豁然明朗,只是仍忧虑:“可我们仍旧粮草短缺。”

萧仲文从怀中递与一封书信予他:“此信,会送到天下各方富贾名流的手上,师兄在边关的作为,功绩,也会被天下百姓广为赞颂,如今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与王甯此举孰优孰劣,明眼人都分辨得清,一支为捍卫百姓,守护国土而诞生的队伍今日有难,百姓又怎会弃这支队伍于不顾呢。”

“我该提前恭祝师兄才是,师兄又何必殚思极虑。”

徐靖激动得两手微微发颤,他粗略扫过一眼书信,又看信上名单,臻州富贾余悯一行字赫然在列,蘸墨极重,一笔朱色将余悯的大名圈起,生怕人看不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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