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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61)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周怀晏腹疼如绞,身子已然抖得不成样子:“盟主的位置是留给怀南的,我心里清楚,若没有怀南天赐的未卜先知的能力,剑盟不会发迹,剑盟势力也不会遍布天下,更何况怀南故去的母亲,我的嫡母,是父亲一生心爱的女人。”

“我早有了这样的认知,对您毕恭毕敬,我亦感恩怀南母子,甘心辅佐怀南,也从未有觊觎盟主之位的想法,儿子所作所为,一切不过为剑盟强盛。”

周怀晏按着腹部,猛然转身,却一下吃痛跪倒在地:“可是父亲,一心只顾听取贼人所言,猜疑儿子,儿子无能,既不能追拿六王爷,也没有要挟六王爷助长自己的本事,儿子只是将一枚真心,向着父亲和剑盟,父亲却将它这样践踏在脚下!”

周恒手举在半空,迟疑了一瞬。

短短一瞬,周怀晏瞥了眼周恒神色,便知他并没有自己拿捏六王爷的切实证据。

他伏在地上,高声道:“若父亲因小人谗言要责罚于我,我也认了,我本就因各地奔波,落下一副病体,父亲要将我交送朝廷也罢,当场惩治我也罢,怀晏如今心灰意冷,不过剩下一条烂命,由得父亲去了!”

他涕泪连连,仿佛真叫人伤了心了。

周恒没有表情,他眼瞎了,身子摆晃如孱弱老朽,伸手却一把精准捏住了周怀晏垂下的手腕。

这迫得周怀晏一惊,仰起头望他,周恒俯下身来,灰白干枯的额发飘上周怀晏的脸。

浑白空洞的眼瞳居高临下地,对上周怀晏潸然泪下的双眼。

周怀晏神情一时复杂至极。

片刻,周恒松了手:“确是病了,大病。”

周恒转身,歪歪斜斜往阶上走,周怀晏踉跄起身,要去扶他。

“你下去吧,养好了病,再启程。”周恒声线淡淡,却不似方才冷硬。

“你办事不利,理应受罚,但不必过分自怨自艾,为父也没有惩办你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只管做好你的份内事,不要揣测我的心意,剑盟的位置就算悬着,我还活着,就指不定落在谁头上。”

周怀晏眼神一亮,面上惊喜,连忙抹泪称是,躬身退了去。

他走出了门,大殿的门轰然闭起,日照炽热,晃进眼里来,他身子一歪便栽倒在地上。

他腰后一块满是黄色秽物,浑身恶臭难闻,在门外忧心忡忡守着的红菱匆忙赶来,惊叫着接过了他,喊来好一群人将他抬回院内。

周怀晏睁眼再醒来,已是半夜子时,红菱端着药水和肉粥,在旁目不交睫地候着。

红菱见他转醒,面色不由转喜,转头说:“快去把穆大夫喊来。”

周怀晏摇头,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

红菱不等惊诧,周怀晏道:“红菱,我刚是不是,差一点就死了……”

红菱哄道:“少主怎么会死,只是少主体内药性未消,日头又太烈,一时站不住身子,喝药调理一阵自然就好了。”

周怀晏面白如纸,嘴唇抖道:“不,是父亲,父亲方才要杀我……”

红菱忍不住拿手巾抚去他额上冷汗:“盟主不会,少主不必多心,虎毒还不食子呐……”

周怀晏哆哆嗦嗦,他无助至极,轻轻枕在红菱怀里:“你不知道,他是要杀我的,只不过他是一时猜忌,还没有证据,也许是有人告到了他耳朵里,可能是辞官不久的赵长鸣,因我手里有他的把柄……父亲是要杀我的,毕竟他当初连我的母亲都杀了……若不是我说些愚忠的蠢话,他就留不得我了……”

红菱心酸不已,将他搂在怀里安慰,周怀晏烧了起来,嘴里连连说些病话,真假掺半。

“他当初和母亲生下我才不久,因为得了杜舟夫人的青眼,为了与她在一起,他努力甩开我娘和我,终于入赘了剑盟……我娘找到他,与他起了争执,他就把我娘杀了,他谎称是我娘发疯,失手跌落湖中,但不是的,我都看见了……”

他发了高烧,眼睛雾蒙蒙的,脸埋在红菱双袖中,捡不回往日半分骄纵的情状。

他脆弱极了,红菱眼底一红:“我不知道少主从前受了那么大的苦。”

“是啊,我好苦,我就想要一点甜,就一点,都是我抢过来的……”周怀晏哽咽道,“我都不敢做梦,我怕一闭眼,我娘瞪着一双鼓起的眼睛站在九泉下问我,为何不能替她报仇……”

“我每每夜不能寐,只有一直地,一直地往上爬,只有把他推下去,推到我娘身边去,我才能睡一个安慰觉,”他身子抖起来,亢奋道,“我做错了吗,我错了吗?这一路上我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我真的错了吗,红菱……”

他发起了冷汗,蜷作一团:“我梦见前些日子杀我的人来找我了,和我娘一起……”

红菱搂紧他,无比难过。

彼时她不做多想,只顾依着他的话,轻声哄道:“少主只是想向前走,走到最顶,就什么都有,什么都有,就不需要忌惮什么了,这不是少主的错。”

周怀晏喃喃道:“走到最顶,就什么都会有吗?”

梦中,有道像母亲的声音说道:“什么都会有。”

第64章 雇佣

红菱手端着药碗在屋外来回踱步,迟迟不敢推门进去,屋内的人仿佛听见动静,在里头唤了她一声。

红菱面露难色,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进房问了安。

周怀晏只着了一身单薄的里衣,面上仍神态怏怏,病气不消,身子显然还未大好,他手持书卷,临窗倚在桌前,经这一病,他锐气敛尽,抬眼一瞬倒有七分清贵公子的样子。

他嗓音淡淡,一开口却叫人心惊,他道:“今日又死了几个人,为何不敢上报?”

红菱忐忑,岔开话去:“少主身子还未好全,不若喝了药,早些歇息,明日再审罢?”

周怀晏将书随手放下:“你是要替我做主吗?”

红菱不敢妄议,又听他冷声道:“报。”

“今日卯时,刘巡检被发现吊死于自家梁上,同天晌午,梁主簿也被发现惨死于湖心船舫,同行的花魁至今仍昏迷不醒,有奸人妄图栽脏嫁祸少主,这两桩犯案现场,也……也都留有少主的名字。”

红菱头埋得极低,如实相告,莫敢直视周怀晏的双目。

周怀晏面色如常,袖下两手却攥得死紧,微颤起来。

他沉默一会儿:“这是这半月里来第几桩了?”

“是第六桩了。”红菱恨不能埋身地下,小声回道,“被害人的官职小到捕快,班头,大到巡检,典史,都有,几日前便惊动了衙门那边,压不下去了,衙门现已在彻查,县令的回话是,因奸人作案后现场都留下了少主的名字,少主这些日子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官府那边,自是相信少主蒙冤,是遭奸人所害,只是这些天官差们三天两头跑上门来,说是往返途中会派人严加看护,务必请少主移步衙门一趟,只简单问些话,必不会苛待少主。”

周怀晏揉了揉眉心:“你与他们说,我明日一早便过去。”

红菱担忧:“少主病体未愈,不必为此劳心,我跑一趟衙门禀明就是,少主还是深居剑盟,避一避锋芒才好。”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官衙里一干人等,目前怕已是人人自危,急于向我讨个解释。”周怀晏疲惫地垂下眼,眼底一片乌青,“奸人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是寻仇,这是挑衅,是冲我而来。”

“原以为是父亲要削减我羽翼,牵制我手里的力量,如今看来不是,他不会屡屡动手,更不会留下血字直指剑盟,已死的人里,少部分也为他所用。”

他神情激奋起来:“是那个,是那个下药的普鲁人了,是他要害我,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红菱急道:“少主,少主莫要动气。”

“无妨,我迟早会将他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周怀晏脖上青筋毕露,好半会儿,强自镇定下来,吩咐说,“去查一查这些人,是不是都与当初陈府栽赃嫁祸案相干,再查一查,是不是与叶璟眀关联的那案子也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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