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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517)
作者:南希北庆 阅读记录
张斐无奈地摇摇头,“方才都已经说明,治理国家,是需要花钱的,而儒家之法的治理成本,是要远高于法家的。那么当扶苏在调整政策后,秦国财政必然会先一步崩溃,因为当时秦国财政本就不好,同时失去法家治理下的丰厚利润,同时治理成本还在大幅度提高,这三管齐下,会是个好结果吗?”
上官均摇头道:“扶苏可以先削减朝廷支出,然后再慢慢调整。”
张斐笑道:“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没有笼络民心之前,还先将原先的支持者全都给得罪,那兴许比秦二世还快。”
蔡京道:“大乱之后,可用道家的无为而治来休养生息,然后再用儒家。”
这厮很巧,他拿历史的变化来套,但他所知的历史实在是太短了。
张斐呵呵笑道:“在秦国当时的情况,要采取无为而治,马上就会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你想无为,可人家都想有为,别说六国阴魂未散,关键法家可又不讲忠孝伦理的,人家只讲强权的。正如陈胜吴广所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么结果就只有两种,其一,扶苏马上回归法家,再用法家打赢这场战争,他赢了之后,肯定就会认为,还是法家好,这一改政策,国家就乱了,结果就还是离不开法家。
如果他输了,就是刘邦,刘邦即位之后,就肯定不会再用法家,如果他也用法家,那大家就要问他,为什么要推翻秦朝。”
要谈这个话题,那张斐可比他们强多了,他们才多少年的历史观,张斐多少年,全球那么多国家,真是用血和泪告诉大家,你若这么做,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要知道那现代社会是一个全球性的大家庭,信息发达,就是再落后的国家也比秦朝的基础要好很多,但他们就还是陷入这无限轮回中,怎么也回不去。
这就是人性。
只有拥有文明底蕴,教育发达的国家,才能够进行自我调整,避免陷入这种轮回之中。
亦或者完全交给更强大的外人来统治,统治好之后,再去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争取回来,但那还得寄望于别人处于虚弱的状态。
法家的恐怖之处就在于,韩非子之后,法家大乘,变成一套非常完善的思想体系,就不是军功制那么简单,是能够渗透到每一个角落,而且是最有利君主统治,属超级集权制度。
如果调整的方案,肯定是要往回走,给予百姓更多的自由和财富,然后自己省吃俭用。
以秦朝那个体量,这怎么可能。
就是扶苏答应,别人也不会答应的。
但只用法家的手段,而不照办他的整套体系,那就还是可以的。
富弼突然问道:“如果采取法制之法呢?”
张斐稍稍一愣,摇摇头道:“那也不能,问题依旧,秦国财政是完全寄托于法家,而法家统治的成本又是最低的,可以从儒家变成法家,但无法从法家变成儒家,除非是重新来过。”
蔡卞道:“依老师之言,这秦国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我宁可选法家,也不愿容他人欺辱。”
赵顼和王安石同时点了下头。
张斐笑道:“这法家能够成功,就全赖你们这些懒人啊。”
蔡卞错愕道:“老师为何这么说?”
张斐道:“司马学士曾言,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
法家就是用暴力驱使所有货物都放在公家,节省官府统治成本的代价,就是加重百姓的负担。可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多想一步,民富国也富。
就如我们王学士则提出,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
王安石眼中一亮,原来是友军。
可转念一想,不对,他就是我的人,我为何要质疑他?
深深自责。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早说呀。
方才他可是紧张死了。
主要是皇帝听得很入迷。
上官均哼道:“嘴上说谁不会。”
王安石神色一变,暗道,这小子科举最高只能排在第十。
张斐呵呵道:“这刚说完蔡卞,你小子又犯这毛病。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百姓向过更好的生活,理所当然,君主想要更好的国家财政发展,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要是你的作用就只是让国家和百姓都原地踏步,那你倒是给官家一个用你的理由?
虽然我让大家以法家为戒,可是我不认为商鞅有错,秦始皇有错,因为他们在当时代表的就是进步。但是,如果我朝的百姓生活和国家财政,还跟秦朝保持一个水平,这难道不一件令人很绝望的事情吗。”
王安石立刻看向司马光。
缸!
不。
光!
懂了么?
这就是官家用哥的理由。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们还是学生
王安石那嘚瑟的目光,司马光当然察觉到了,但是性格沉稳的他,还是继续遵守这课堂上的纪律,没有喷回去,但他心里其实是很不爽的。
而且不仅仅是他不爽,其它的老夫子也都非常不爽。
之前张斐在说法家时,他们都表示非常认同。
是的。
你说得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
哪里知道,最后张斐来了一招回马枪,直接戳中儒家在政治中最重要的信念。
保守。
逝者是最伟大的,而曾今的时代永远是最令人向往的。
这与法家追求发展是截然相反的。
也是二者短兵相接的战场。
往往出现变法,法家学说就会重回朝堂,然后就被儒家一番老生常谈给喷回去。
要变法,必然是要用到法家的手段,可法家自身问题太多了,儒家可以换着角度去喷。
王安石现在就面临这种情况。
然而,张斐的这一番话,却引起了激起学生们兴趣。
这王安石变法,就是现在最为火热的话题。
在法制之法出来之前,他们天天在议论此事。
上官均就直接反驳道:“治国之道,在于实事求是,谁都希望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相信司马学士也非常乐于见到,可事实就是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就拿均输法来说,本质不就是国家侵占商人的利益么,此与商鞅、韩非子所为,也不过是农变成商而已,有何区别?”
这一番话,立刻得到在场不少人的支持。
蔡卞眉头一皱:“此言差矣,均输法乃是对症下药,意在节省国家损耗,改善财政的同时,又打击那些奸商囤货居奇,一举两得,何错之有。”
上官均不屑一笑:“这不过是法家惯用的招数,当年商鞅可也是这么说的,意在打击贵族,获取田地,拿去奖赏士兵,可最终结果又是如何,老师方才说得非常清楚明白,最终还是加倍让百姓承担。这国家干奸商所为之事,就不奸了吗?”
蔡卞呵呵笑道:“司马学士的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可若这公家就单指官家,实在是失偏颇啊!”
他们正是年少轻狂之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可是后面的白头听得是汗流浃背,你们这些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上官均便道:“看来你了解的并不清楚,司马学士当初政策,与范公是一脉相承,精简官吏,削减朝廷的支出,这是单单指官家吗?
普通百姓都知道,若家庭遇到财务困难,必然是要省吃俭用,难道他们就不想赚更多的钱吗?他们当然想,只是他们赚不到而已!”
“我不清楚?”
蔡卞哼道:“那庆历新政是何结果,我清楚的很,明知会失败,官家为何还要去重蹈覆辙,自然是要另择道路。
至于伱说百姓,是,我不否认,大多数百姓遇到财务困难,都会选择省吃俭用,但只秉持这个信念,那就只会越过越穷,反倒是一些穷人,在遇到困难时,通过自己得奋斗、拼搏,过上了更好日子。赚不到钱,你就是再怎么省也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