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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371)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张冲接过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桌之前,轻轻交到陆鸿的手上。

此时被那骑校带起的一阵夜风吹进,柱子上的烛火扑扑作响,屋内的光线也是忽明忽暗。

陆鸿神情凝重地拆开火漆,取出信件一瞧,眉头再度深深地皱了起来。

——王兖于陇州兵败,三万兵马全军覆没!

陆鸿心中腾地冒起一股冲天怒火,死死地捏着双拳,发出“咔吧、咔吧”的两记响声。

他的生气绝对不是因为王兖兵败,因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自己也不知吃过多少次败仗。

王兖纵然确实有将佐之才,却也远远没有达到百战百胜的地步。

真正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这兵败的地点,以及兵马的数量!

陆鸿之前交付了一部分兵权给王兖,但陈州王只是照单笑纳,却并没有派人来请教他随后的用兵战略,只派了个谯岩到访,还是来通知他不用参加祭天大典的……

他本以为王兖这人瞧着稳重,即便他没有叮嘱,也不至于冒失轻进,最多小打小闹,攻下长安京兆府外围的几个小城,满足一下陈州王的虚荣心就算了。

谁知道他在绛州屁股还没坐热,刚刚和姜炎不温不火地交了几次锋,那边王兖都打到陇州去了!

陇州是甚么地方?

居于长安京兆府和洛阳河南府正中枢纽,坐拥三大仓,兵力不下六万!

做出这种决定的人,狂妄自大莫此为甚!

只是不知这是王兖私自为之,还是陈州王的授意……

如今大周与南唐难分难解之际,刚刚因为稳固了泽州与绛州,而取得了一些优势,哪里经得起这般损耗?

况且他很清楚地记得,王兖最初打下郃阳等三城时,只有八千陈州王亲事府兵马,虽然是陈州王未经他同意而私自调动的,但是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认真追究,甚至在到绛州来之前,还另外调拨了两批共一万二千人交付王兖,算是大大给了陈州王的面子……

但是这一次,总数两万人却变成了三万……

所以他尽管努力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最后一次向南线增的兵,是哪位军官带的?”

那骑校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田永年将军与赵昂校尉带的两部人马,赵昂校尉已经在陇州战死,田将军随王兖将军退到了郃阳。”

这两人都是陆鸿在两千里转战途中收纳的军官,其中田永年明明白白就表示过要尊陈州王而废丰庆帝,更是在两军对阵、白刃相交之时便敢脱离岗位跑去献媚李安的主儿!

至于赵昂这人,因为比较平庸,为人却太过圆滑,不足担纲大任,因此在陆鸿手下众多军官之中并不曾得到过重用,两人私下里也只是点头之交。

陆鸿心中暗暗冷笑:这赵昂还算命好,利利索索死在了陇州,也算是为国捐躯,回头追赠个将军甚么的不算太难。但是那田永年既然没死,那便怪不了别人了!

“把江庆给我叫来!”陆鸿冷冷地下令。

张冲仿佛明白了些甚么,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肃然接令,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那骑校感到气氛有些不对,跪在地上有些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手脚发紧,不敢朝上看去。

陆鸿却没为难他,直接挥挥手道:“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罢。”

那骑校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江庆急匆匆地跟着张冲来了,许是来之前张冲说了些甚么,因此神情颇有些凝重。

陆鸿见了江庆,二话不说,直接签了一道军令,说道:“你马上带人去郃阳,斩了田永年!王兖冒失轻进,暂时褫夺兵权,怎么罚让他自己看着办。”

江庆接了军令,犹豫了一下问道:“万一田永年不在郃阳怎么办?”

陆鸿知道他的意思,陈州王很可能料到他要斩杀田永年,或许会将其调回龙门包庇下来。

“你派人先行到龙门发一道通告,谁敢拦着我杀田永年,就是触犯军法,一并处斩!”

(注:太行、王屋二山就是传说中挡住愚公WiFi信号的那两座。《列子·汤问》记载: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愚公住在山西,应该就在泽州一带,他移这两座山的目的,就是因为这两座山挡住了他去河南玩耍的路。为了方便大家理解地形,借此注释,望周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太平县的原野

田永年果然不在郃阳城中,倒是王兖,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罪行,甘愿自罚三十军棍,关押十日。

江庆同意并签了军令,当即马不停蹄赶往龙门。

他带着人马到了龙门之后,并没有直接捉拿田永年,而是全城宣告了此人的罪行:玩忽职守、不遵号令、私自调兵。

第一项是战时斩的罪名,第二项是阵前立斩,第三项一经验明,不论何时何地皆斩!

宣告完罪状之后,一行人如狼似虎般冲进陈州王亲事府,江庆手持陆鸿将令一直搜到内院,这才把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田永年拖到院中,当众斩首!

然后留下一地的鲜血和一具无头尸身,仅仅带着一颗人头,在陈州王铁青的脸色,和府中属官、下人们的瞠目结舌、愤愤不平,以及惊惧颤抖之中,带着一众侍卫龙行虎步地出门,向着绛州扬长而去……

在走出龙门城的那一刻,江庆骑在马上,暗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察觉到自己的衬衣已经因为被汗水打湿而黏在了背脊之上,极不舒服。

面前一阵清冷的夜风吹来,他连忙解开了衣领,让那夜风顺着敞开的领口灌入背后,让他稍稍舒坦了一些。

刚才他虽然强忍着没有去看陈州王的眼神,假装自己夷然不惧,其实陈州王的一举一动、一个蹙眉一个眯眼,都被他半点不落地捕捉到了!

甚至从进入那院门开始,江庆的心脏就一直嚯嚯直跳,丝毫不曾减缓,而且就在捉住田永年的那一刻起,这种心跳的加速便升至一个极点——因为抓到了田永年,那便面临着执行军令的问题!

虽然在下令斩杀田永年时,他敢向所有人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一丝犹豫之情,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下定决心的煎熬是有多大。

特别是在陈州王那阴冷眼神的注视之下!

江庆甚至到先在都在后怕,万一陈州王当时开口阻止他杀人怎么办?

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出甚么样的反应——虽然他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违抗陆鸿的军令的,但是如果让他直接拒绝或者无视陈州王的命令,他自问也未必能做得到……

好在陈州王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或者说,他无法理解陆鸿为甚么一定要与陈州王正面对抗……

虽然陈州王一再私自调兵、得寸进尺的做法让人十分不齿;虽然他并不知兵,却依旧刚愎自用、枉顾将士性命,一力下令强攻陇州的做法让所有同袍感到心寒……

虽然王兖一口咬定是自己自作主张,但越是如此毫无惭色、甚至底气十足地大包大揽,越是说明这非他本意!

江庆之所以对陆鸿的决定有些不解,是因为他知道,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陈州王回归中枢已经是大势所趋,重回东宫也只是朝夕之事。

他是极有可能最后荣登大宝的,所以如此早早地便站到陈州王的对立面,在江庆看来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是他来选择的话,最多也就是做个姿态,如果田永年真的傻到留在郃阳城那不妨杀却,如果像此时一般已经逃回龙门,甚至躲到了陈州王亲事府内院,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给陈州王一个面子,卖个人情便罢。

他不明白,陆帅平时极通透和善的一个人,也从来不贪恋那点儿功名利禄,怎么这回为了一点儿兵权的纠结,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田永年,便不惜险些与陈州王撕破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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