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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22)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咱们也沾了他们的光,被督帅大人赏了一顿酒肉不是?”
张迪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遍,见他眼神淡淡得看不出一丝喜怒,心里越发地纳罕。
陆鸿感觉到他的注视,也抬眼看去,两人目光轻轻一触便各自收了回来。
张迪往篮子里瞧了一眼,冷笑着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赏了这些东西……我也是猜到李督必会借由头安抚你们,如今看来,咱们督帅大人的器量毕竟还是……”
他没再往下说,因为他知道,聪明人之间原本是不必将话都说到透彻,而是又接了一句,“陆兄弟,我看过你们的花名册,你是载道三十年庚午年生的罢?”
陆鸿一面暗叹他神通广大一面捞出一只海碗递到王正手上,说:“张医官记性倒好!”
张迪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再多说甚么,转身从屋里搬出一条矮几、两张马扎便将酒菜摆下来,两人各自虚让一下坐了。
张迪一面倒酒一面说:“我是载道二十八年戊辰年生,比你虚长两岁!陆兄弟也不必医官长医官短的,叫我表字承启就好,呵呵。”
这时遮棚外传来一声嘶哑嗓子的叫喊:“张军医,给咱也起个表字呗!”
话音未落,一个宽胖的身影走了进来,原来是那天在民夫们帐中生事的小军官,陆鸿依稀记得是姓杨。
张迪见了他,有心给陆鸿出口气,便戏谑地道:“你就字‘备操’,刘备的‘备’,曹操的‘操’。都是枭雄,也不辱没了你!”陆鸿一口酒差点没喷在身上,只得低头假装咳嗽掩饰。
那姓杨的小军官很是高兴,用手比划着说:“张医官,回头受累给咱写下来。”
张迪奇道:“杨智,你不去睡大觉跑到我这里来作甚,声音不对,风寒了?”
“屁的风寒,今天被甘校尉罚喊了两百遍军令,嗓子喊坏了,有啥药不?”杨智摸着喉咙愁苦地道。
“这用啥药,冲两杯苦茶凉了之后喝,两天就好了……
如果想好的快就找一块皂角捣烂了就醋倒进喉咙里再吐出来,明天一早就好。”
杨智连声答应,罢了说:“我去辎重那要点皂角去……”正要走,又转了回来,“张医官,手气你能治不?”
张迪把他的胖手拽到眼前来手心手背细审了一番,怪道:“你这手好好的……”
“不是这个手气。”杨智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最近和丙团那帮猢狲推牌九老是输,手气越来……哎呦!”
“给老子滚远点!”张迪不等他说完便笑骂着踢了他一脚,杨智哑着嗓子坏笑两声便跑了出去。
张迪重新坐了下来,见陆鸿饶有兴味地看着杨智的背影,笑道:“你和这些兵接触的久了就知道,其实都挺不错的。”
他没说人不错还是能力不错,抑或二者兼有,陆鸿只得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当不当兵?
张迪见他兴致不高,略略迟疑了一下,似斟酌着说道:“我听说,后军褚老财这两天吵着人手不够,说是辎重护卫力有不逮,恐战时协调不周云云。”
顿了顿,又说,“行营左军甲旅乙团——上旬督帅认为现有卫军编制临战指挥不便,下令左路军全军裁撤合并,现在一旅辖五个团,团是五百人队——左军甲旅乙团的孙校尉因为‘裁撤合并’之后他的团一直不曾足数满员。
“这孙校尉天天堵在左军指挥所找司马将军诉苦……今天下午司马将军找督帅说了这个事。”
说罢就拿眼睛带了些许笑意瞅着陆鸿,然而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两岁的民夫似乎全然不懂他的话外之音,自顾拿筷子从海碗的肉菜堆里刨拣着花生粒。
张迪有些急了,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马上会有多大的机遇?
就他在大营里出工之前和都督府收工之后那一手“三目点兵”的本领,早就被路过的将军们看在眼里了!
现在后军和左军都想要他,去后军守着辎重养喂牛马和在左军折冲建功的区别他不会不知道……
后军倒没有特别看重这个人。只是褚世蕃那个雁过拔毛的地主老财,早就因为后军的战斗力排在行营最差末等摔过几回杯子了。
甚至那二千七百多民夫一来他就放出风去:这些人回头都是他的,谁都别想打这里的主意!
谁知道今天下午督帅倒是大方,一挥手把他到嘴边的肉割走一大块,扔到徐州那个无底洞里去了,剩下这七百多人他只能是志在必得!
左军指挥司马将军大前日路过辎重营,适逢民夫出工,二千多人看似乱糟糟站在底下,那个陆鸿站到石磨台子上拿眼睛扫了两圈就把人点齐了。
刚开始他以为这人也就是扫一眼做做样子罢了,根本没想到是在点人数,毕竟“三目点兵”这种法子也只是听说过,连他自己都做不来。
可是事情巧就巧此时,管民夫的那队卫军队长曾经跟他做过亲兵,远远见他经过便巴巴地赶过去请了安。
司马将军微笑着勉励几句,随口问到了这些民夫,那队长便将陆鸿点兵的本事说了个神乎其神——两千多人一眼扫过去便知道哪团哪队缺几个,出勤从无缺漏。
自此司马将军便上了心,派人跟着民夫上下工看了三天。
他今天下午在都督府请战未成,大队人马回到行营大宴的时候便向李毅要人,提出来要从民夫里调二百人补充他的甲旅乙团,还点名要那个陆鸿。
据说当时褚垓正喝着酒,闻言酒杯一摔又掀了桌子,说道这些人他早就跟督帅要了,你这娃娃将军横插一杠是啥意思!司马将军也不和他争吵,嘴巴捉住李毅只管要人。
李大将军很为难!
两人一个倚老卖老大耍混赖,一个又是以理固请毫不退让,偏偏两个他都颇为倚重——褚垓是个老辎重,后军辎重要务给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行营缺了他大军寸步难行;司马巽年少成名,刚刚而立之年便领军拜将,他正要着意栽培。
左军缺人是事实,不过他也确实口头答应过褚垓把那些民夫交给他。
李毅开始后悔把那两千人都给了邓波了……于是他索性也耍一把混赖,学着褚垓摔杯踢盏,宴会不欢而散。
这其中大部分的事情是张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小部分是他自己猜想的。
“你从哪听来的?”陆鸿问。
张迪矜持地笑了笑:“司马将军是我舅舅。”
“是不是叫司马巽?”
张迪点了点头。
这个人陆鸿记得,今天下午在都督府请战支援徐州的就是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颇有威风。
陆鸿对他印象还不错。
两人吃吃聊聊,眼看着酒肉见底,加上陆鸿对即将升府兵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就连张迪十分感兴趣的“三目点兵”也没多说半句,话题渐渐的也就索然无味。
陆鸿便干脆告辞,王正早就自己扯了张草席盖着在旁边酣然入睡——这小子虽然楞,轻易却不亏待自己。
收拾罢酒壶菜碗,陆鸿便拎着篮子准备回营,刚一抬脚,张迪便叫住了他:“升府兵的事情,你自己多想想。有甚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句话张迪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了口,他一直在等陆鸿求他——至少表示一点请托的意思,他甚至透露左军指挥正是他的舅舅,那么他就可以稍稍拿捏着答应帮他奔走看看——其实是给他的舅舅争取一个得用的人才。
可是看起来陆鸿不是很给面子……
“多谢。”陆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走进了外面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灯火光里。
张迪目送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有些恼恨,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细细回想,他又开始对这个年轻的民夫更加高看了一眼,并且对自己前面的行为感到些许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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