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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天策(14)
作者:苏渔川 阅读记录
李嫣策马奔出了好几里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株老银杏的树顶才松了缰绳,任由红马缓缓减下速来,在有些坑洼的小路上信步而走。
她仍是呆呆地看着不知哪个地方出神。老实说,她不知道自己为甚么无缘无故地来到这种穷乡僻壤,也不敢探究为甚么见了陆鸿之后自己会有那种反应。她现在心里一团乱麻。
那红马见主人半晌都没有动作,很不耐烦地甩开脑袋打了个响鼻。
这马儿在平坦宽阔的军营校场上奔跑惯了,对这种田间小道很难提得起兴致,又不知道主人到底要去何处,于是索性停了下来,双蹄不住地在地面上胡乱刨划。
李嫣被这顽劣的三岁母马惊醒过来,暗叹一声,伸手摩挲着红马的侧颈。那红马转过脑袋拿鼻头儿在主人的腿上挨挨蹭蹭,显得好不亲热。
两个月前她在父亲的案头瞧见了保海县的公文,里面有一道文书,是专门替一个叫做陆鸿的团练请功的。那文书里提到在坝集对自己出手相救的事情,还详细叙述了抓捕蓝鹞子始末以及成果。
“获从匪一十七,其中四人查为契丹黎部部族,缴金一千二百斤、书信一封……以奋而不顾其身,受重伤故,特请更加其赏。其余团练众兵,各有功劳,皆请赏之。”
她这才知道当日在坝集救过自己的那个平民男子叫做陆鸿。她想,既然保海县的公文已经送达,那父亲多半会酌情奖赏了,也算报了那日救命之恩,因此这件事也就并未过于放在心上。
后来因为青州给都督府衙门临时安置的院子不够气派,她的父亲李大都督好几次回到家都大骂青州刺史管悟“小气大胆”,上个月干脆举家搬到城外左路军青州行营里去住了。
朝廷在河南道筹备左路军与南唐大战,大都督李毅已经内定为左路军兵马大总管。
卫军先头承诺增派给左路军的五个军如今只有后军建制齐备,加上李毅的三千亲卫,中军只到了一半,偌大的青州行营几十个大大小小营盘只用去四成不到,因此十分宽敞。
后军指挥褚垓又是个长袖善舞的老辎重,将李督一家伺候的舒舒服服,一应物资都是拿最好的供应,总比那蹩脚小气的临时都督府惬意多了。
李毅住在行营里也并不消停,前些日子向朝廷告了管悟的刁状,将这位颇有威望的老刺史一脚踢回了莱州老家。
据说是因为老刺史为保海县鸣冤叫屈,当面顶撞了李大都督,言辞激烈、毫不留情,令他颜面无光,下不来台……
李嫣在书房里看了当日管悟递上的书状,主要是说李督祭将军庙事前未通报地方以致遇袭,保海县捉拿亡犯有功无过,何以不加赏赐却要无端重罚,租税加倍之重罚毫无根据兼背离朝廷法度;保海县为捕亡以致重伤之团练兵陆鸿请功书都督府何以视若无睹,既不发往朝廷定夺,又全无自行抚慰嘉奖之举,岂不令百姓迷惑军士寒心……
她这才知道那个陆鸿至今未曾得到任何叙功奖赏,以她看来,这等功绩等同战功,至少应当升入府兵、加官三阶、赐勋一等并田若干。
毕竟从朝廷审查一干从犯及捕获书信结果来看,这次行刺很可能还有重大阴谋……
其实她想得有些偏颇了,虽说李毅压下了请功书,都督府也装聋作哑,但是保海县仍然按照当日海捕文书上的最大赏额将二十贯钱分赏给了陆鸿及其手下的团练兵。
陆鸿受伤期间一切延医用药的费用也是县衙全额包办,倒不是像她想的那般未得到任何奖赏。
李嫣这几日记挂这事,总觉得父亲做的错了,又不敢当面质问,因此心中难免郁郁不解,昨日请了一天休假,便没头没脑地只身跑到三河镇来了。
她自己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理,或许是打算亲自感谢一下那个人?还是打算将背囊里几十两银子的私房钱交给了他,替自己的父亲聊以补偿?
她自己也不明白。
可是当她刚才亲眼再见到那个人时,心里明明犹豫了半天,手里攥着的背囊却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她总感觉,如果给了钱,或许非但无法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歉意,甚至是对别人的一种侮辱。
唉,她开始后悔为何要走那条小路了,如果径直打听到了他的家,悄悄把钱丢进他的家里,或许要直截了当一些?
现在一切都晚了,人家已经见到了她,也一定会想到这些银两是她给的。不过李嫣至少还会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以后会有机会的!
就在她想着自己心思的时候,前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抬头望去,只见几个披着红色军袍的女军正策马向自己这边赶来。胯下的红马见到同伴,“唏律律”一声欢快地鸣叫,原地踢踏着蹄子欢迎着大家。
李嫣远远认得来人是自己女军营里的一名队正,连忙收拾心情,策马迎了上去。这一瞬间,她便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变回了那个冷艳勇敢的女将军。
那队正在马上匆匆行了个军礼,说:“校尉,都督命你速速回青州,徐州可能有变!”
第十二章 北国剧变
李嫣失踪了一天,终于被着急上火的部下寻到接走了。
老银杏下上河村的人们还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女将军风风火火来问了一声“劳驾”,发了一顿痴,又莫名其妙地跑了,不过这女将军真是好看呀——有人很多人都这么想着。
陆鸿趁机拉着效庭和小玉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匆匆踩着田埂往家里走去,小玉儿人小贪玩,叫陆鸿抱她到驾高的水渠上,迈着小脚在半尺宽的渠墙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陆鸿伸手在前后护着,和效庭相视一笑。小玉儿走了一段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指着南面道:“大哥,哥,嫩看那些人在弄啥。”
陆鸿踮起脚尖看去,效庭则站上了旁边的土埂,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是上河村通向西马庄的田间小路,燕子河便在此处兜了个弯,从西马庄外的松树林里穿流了出来。那小路上一路缓缓走来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老有少,只是不见青壮年。
那些人时不时蹲下来在路边采拔着甚么,老人把采下的东西在手里稍稍翻拣两下便送到孩子嘴里。
“是流民罢,那些人在挑野菜吃。”效庭笃定地说。
“唔。”陆鸿点点头,“怕是徐州来的……”
效庭讶道:“你怎知哩?”
陆鸿摇摇头,伸手将小玉儿抱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往回走。效庭见他不再多说,只得乖乖跟在身后。
天色阴阴的,似乎又要落雨,可是清凉细细的微风一吹,阳光便又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一朵沉沉的乌云自南而北,缓缓漂浮过来,让人心头压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闷。
四月时徐州真正打了第一仗,青州府草草征调了几百个新兵送去了沂州。
可是没多久便听说唐军退了下去,百姓们都以为这场战争就这样无疾而终了,于是照常埋头春种,照常修渠修路,县里也没再张贴相关告示,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了六月中。
六月十四那天,柳镇小兴庄的一位村民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在自家田里亲眼看见十几个官兵追捕两个逃兵,就在小凉山的土包子边上捉住,按在地上砍了头!
有好事的到小凉山脚下一看,果然有两摊黑乎乎的血迹。于是南方又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伙儿带着亢奋与担忧聚在一起讨论着可能带来的影响和战事未来的发展方向。
六月十九,从青州城到青龙港的商客经过保海县时,拍着胸脯对望东楼的店招待保证,他看见青州西城外已经立起了好几十个大营盘,一队队从北面和西面开过来的卫军、府兵都在那些营盘子里住了下来,没有三万也有二万八。
到了七月份,县里催租的文书开始苦口婆心地走村串集,请乡亲们务必帮帮忙:朝廷要打仗,县里得到命令需要向农户借缴六成的租税,一旦战事结束,马上便将多借的租税按比例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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