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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91)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计然又问道:“听侍从说,明离听到见离被杀的消息后,虽然面无表情,却在房中闷了一两个时辰,想来心中也是大起波澜。这时候,他胸中积蓄有一团火,需要找地方发泄,换作月女,你会去哪里?”

月女道:“穹窿山啊。以前我每每有不开心的时候,便会在山林中纵跃奔跑,一口气跑到山顶,坏心情就全没了。”

计然摇头道:“明离不会去穹窿山,也不会去菱湖渔场。”

月女道:“我当然知道啦。穹窿山是我生长的地方,对我最为重要,所以我会去那里。明离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对他最重要的。”

计然道:“但侍从也去离氏旧居找过,旧居积尘甚厚,也问过乡人,明离并没有回去。”

月女道:“那就说明旧居对明离不是那么重要。”又道:“也许明离关注的不是去什么地方,而是去见什么人,他想去见的最重要的人。”

对明离而言,最重要之人,就是计然与月女了。他与见离虽是亲眷,但如司寇署官吏仲臣所言,甚为疏远,似是明离有意为之。既然明离没有来找计然一诉衷肠,那么还有什么最重要之人呢?

计然陡然想到什么,失声道:“是禽离,禽离对明离最为重要。”忙命侍从备车。

侍从鱼亭问道:“渔父要去哪里?”

计然道:“阊门要离墓。要离一家都葬在那里,明离必是去了那里。”遂赶去阊门太伯坟。

太伯即是吴国开国君主,其坟茔是吴国的至高象征,专诸和要离生前,都特别请求死后要与太伯安葬在一起。二人死后,吴王阖闾也遵守诺言,将二人分葬在太伯坟两边。

一行人抵达阊门太伯坟后,郑重拜祭了太伯,月女还特意到专诸和要离坟前拜了一拜。

侍从东润向守坟卫士打听,卫士道:“一月前,确实来过一个少年,伏在要离坟前,大大恸哭了一场,直到天快黑时,才起身离去。”

东润忙来回禀计然,又道:“据卫士描绘的少年的服饰样貌,当是明离无疑。”

计然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明离是来了要离墓。”

东润叫道:“渔父!”计然道:“嗯,什么事?”见东润欲言又止,深以为怪,问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吗?”

东润遂躬身道:“臣等为寻找明离,也是费心费力,自觉得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却没有想到要离墓。渔父回来姑苏不过一日,便立时查到了线索,臣是真心佩服渔父。”

计然道:“这全是月女的功劳。全靠她的提醒,我才能想到明离可能来了要离墓。”

月女道:“可而后明离又去了哪里呢?”计然道:“照理来说,他情绪发泄完了,就该回去吴市。”

东润吞吞吐吐地道:“会不会……那个……”

月女道:“哪个?”东润道:“会不会是明离并没有失踪,而是一时想不开,跳河自杀了?”

计然当即斥道:“胡说!”

东润忙道:“明离虽然能干,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个离氏家族又甚为诡异,或许他一时想不开……”

计然道:“我不信明离这么没有担待。他答应过我,要好好学本领,将来要有一番作为。”

东润遂道:“阊门大道直通吴市,不然由臣带人沿途打探,看有没有人见过明离。”

计然道:“当时天色已黑,怕是难以有所发现,不过先这么办吧。”

东润应命而去,计然与月女自回来吴市。有王宫卫士正等在总铺前,见计然回来,忙上前告道:“太子殿下想请渔父入宫一见。”

计然奇道:“吴太子如何知道我人到了姑苏?”

卫士道:“今日司寇署官吏入宫禀事,提及渔父,太子殿下得知渔父人来姑苏,便立即派臣来迎候。”

计然道:“原来是司寇署官吏仲臣说的。”点了点头,道:“容我进去换身衣服。”又问道:“月女想跟我一道入宫吗?”

月女道:“不想。计然哥哥不是派人去渔场接小白了吗?我要在这里等它。而且我也买好了鱼酱,只等小白来吃。”

计然笑道:“月女总说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小白一来,就把我全抛开了。不过我从来都是甘居第二,不敢与小白争宠。”

月女嗔道:“计然哥哥越来越贫嘴了。”又问道:“你出个门就要换一身衣服,不嫌累吗?”

计然笑道:“这是礼仪,须得如此。我跟月女隐居山林的时候,可没有时时都换衣服啊。”

来到王宫正宫阖闾宫,吴太子波甚为热情,亲自下殿迎接,执计然之手,引其到右首就座,这才重回殿首坐下。

照例寒暄一番后,计然问道:“太子殿下军政繁忙,此刻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事?”

太子波踌躇道:“听说渔父爱徒明离失了踪,刚好发生在吴市市吏见离被杀后,渔父怀疑二者有联系?”

计然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昨日才到姑苏,还未查到明离下落。”

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对方是太子身份,之前还对见离被杀一案漠不关心,此刻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重新关注起来。

果然听到太子波道:“嗯,我本来没有留意见离被杀一案,既然又出了明离失踪一事,不免有些疑心。”踌躇半晌,才问道:“渔父可知离氏是故曾祖父寿梦大王指定的世袭市吏?”

计然道:“我有所耳闻。”

太子波道:“除此之外,离氏还肩负着保卫吴王的秘密使命。我也是听伍相国说的,是要离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计然早已猜到真相,也不惊讶,只道:“这是吴国王室机密大事,计然并非吴国人,太子殿下何以要告诉我?”

太子波道:“要离舍身行刺庆忌,甚至牺牲了妻儿性命,为我吴国立下大功。他既将明离托付给渔父,想来渔父是他完全信任之人。要离能信任渔父,我姬波当然也可以。”

计然道:“多谢太子殿下信任。殿下有话,不妨明言。”

太子波遂道:“自从父王、伍相国离开姑苏,我便有种不好的感觉。”

计然奇道:“吴军势如破竹,吴王更是一举破楚,威震诸侯,太子殿下当欢呼雀跃才对。”

太子波道:“前线捷报频传,我心中自是欢喜。我说的不好感觉,是指姑苏。”

原来吴王阖闾出师前,将吴国国事交付给太子波,又令公子清及上卿专毅从旁辅佐。公子清为第三任吴王余祭之子,是太子波堂叔,为人谦和谨慎,于诸公子中最为稳重。专毅则因为其父专诸而受吴王阖闾倚重。太子波得二人扶持,政务上倒还顺利,但他却总有不踏实之感,寝食难安。

公子清得知后劝道:“大王领军在外,太子殿下又是第一次独立执掌国事,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只是太子是一国之主,身为臣民表率,绝不能有任何软弱的表现,切莫再提此事。”

太子波觉得有理,遂强作镇定,一再劝诫自己,是自己多想,绝不能再表现出来。之前不断有好消息自楚国传来,而今又有越国趁吴国空虚、大举伐吴之事,喜忧接踵而至,遂将他的真实感觉压制了下去。

直至今日,太子波从司寇署官吏仲臣口中得知计然返回姑苏调查明离失踪一事,且认为明离失踪与市吏见离被杀有关,那种不安的感觉登时又迎面袭来,强烈到了令他再无顾忌、决意召计然一见的地步。

太子波又道:“见离是父王亲自任命的市吏,也继承了离氏家族的秘密使命。渔父爱徒明离也是离氏家族成员,本有资格继承市吏之位。我在想,他二人一个被杀,一个失踪,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譬如有人意图颠覆王室?”

计然吃了一惊,问道:“太子殿下所说的不好感觉,便是指这个吗?”

太子波道:“之前我只是感觉不好,但并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今日仲臣入宫禀报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再联系到见离、明离的特殊身份,我基本已经可以肯定,姑苏城中将要发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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