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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57)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计然道:“不碍事。开市时,我二人也该起床了。”
厢房十分简陋,仅有一榻一案。因为临河,房中有一股浓重的潮气,混杂着古怪的霉气。
侍从鱼亭皱眉道:“这也太差了,渔父怎能住这样的地方?不如到隔壁鼓楼,向市吏被离借宿一宿,总比这里好上许多。”
计然摆手道:“进都进来了,就将就一晚吧。”
鼓楼客栈住宿虽然寒陋,但店家妻子的厨艺却是相当不错,煮的鱼粥鲜美无比,自制的鱼酱也是有滋有味。计然与侍从将一鬲鱼粥喝得干干净净,又多要了一鬲。
侍从鱼亭赞道:“店家娘子厨艺当真了得,我们渔父晚间很少吃这么多的。”
店家笑道:“不瞒二位,小店的鱼粥、鱼酱在市集也算是小有名气。本国大王爱吃鱼,隔壁市吏君每每入宫,都会专程到小店买一些鱼酱,献给大王。听说大王尝过后,也是赞不绝口呢。”
计然道:“这鱼酱确实腌得好。我想多买一些,带回去给朋友尝尝,麻烦店家先准备一下。”店家欣然应了。
鱼亭服侍计然睡下后,便自伏到案上。他虽一再抱怨房间寒酸,却是很快入睡,鼾声大作。
计然倒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忆及今日之事,很是烦恼,心道:“公子光知道我拜访过季札后,必会来询问我真相,我又不能谎言欺骗他,拖得几次,他必起疑心。不如我暂时避上一避。对了,月女不是想去棠邑探访专毅吗,我就陪她前去。”
既有了解决之法,他心里便轻松多了,又磨蹭了一阵,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忽听到鼓声大作,计然蓦地惊醒,坐起身来,却见窗外天还是乌漆麻黑一片。侍从鱼亭也醒转了过来,迷迷瞪瞪地道:“市集开市这般早吗?竟然天不亮就开市。”
计然摇头道:“哪有这么早开市的?天色未明,看都看不见。就算有卖家起早,也没有买家光顾。”
料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便披衣起床,出来时正好遇到之前见过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问道:“足下也是被鼓声惊醒的吗?”
计然点了点头,见对方腰悬长剑,颇有风度,不像普通人,正待询问姓名,店家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叫道:“隔壁鼓楼出了事,市吏被离君被杀了!”
计然大吃一惊,忙回房取了佩剑,带侍从鱼亭赶来鼓楼。却见市吏被离之侄要离正在楼前愤然敲鼓。计然忙过去夺下鼓槌,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要离道:“渔父自己去看。”
鱼亭忙提灯引计然过去,到门槛前便停下脚步——却见市吏被离仰面朝天,躺在门槛之后,双目犹睁,腹部一大摊黑血。
计然招手叫过要离,问道:“是你最先发现被离遇害的吗?”要离点了点头。
计然道:“你也住在鼓楼吗?”要离道:“只有叔叔住在这里。我已有妻儿,家在市集东面的农舍。”
计然道:“看情形,被离是在开门时被人杀死,且毫无防备。”
要离道:“叔叔肯定以为是我。鸣鼓是个力气活儿,我时常替叔叔做……”
他说到这里时,侍从鱼亭露出了难以相信的神情,因为被离高大魁梧,要离则身材细小,后者竟要替前者鸣鼓。转念想到被离年纪已大,要离身为晚辈,为叔叔出力帮忙也是应该的。
要离续道:“我通常会提早一两个时辰赶来鼓楼,打个盹儿,天光亮时,便按时鸣鼓。可我刚才到时,发现……发现……”
已有不少被惊醒的商家围了过来,听说市吏被害,命案就发生在身边,均感惶然。
计然心道:“被离身份特殊,仇家应该不少。最近刚好发生过他手下小吏路幺行刺公子光事件,这其中会不会有所联系?”
一时不明究竟,便抚慰了要离几句,道:“天一亮,就会有人去报官,司寇署自会派人来处理。”
离开鼓楼后,侍从鱼亭忍不住道:“渔父不觉得市吏的侄子,就是这个叫要离的很奇怪吗?”
计然道:“他发现自己的叔叔被人杀了,敲鼓叫人,没什么奇怪呀。”
侍从道:“敲鼓叫人是没错,可要离敲了那么久。渔父想想看,您起床出门,跟人在院中说了一番话,再走去鼓楼,时间可不短。要不是渔父上前夺下鼓槌,他还会继续敲。”
计然沉吟道:“可能是心中悲愤吧。”
侍从道:“还有要离来替他叔叔敲鼓这件事,为何要半夜离家,不等天快亮时再来?”
计然道:“我见过这种事,这正是要离爱护妻儿的地方。夜深人静时,妻儿都在熟睡中,要离就此离开,不会惊动他们。若换作凌晨离家,便很容易惊醒对方。”
侍从这才会意,道:“这要离又矮又瘦,完全不像个成年男子,竟是个爱护家人的好男子。”
回来客栈,店家迎上来问道:“可有发现凶手痕迹?”计然摇了摇头。
店家又问道:“客官是要现下离开吗?小臣已将鱼酱用荷叶包好了。”
计然奇道:“天色未明,我为何要摸黑上路?”
店家道:“刚才那位客官便匆匆结账走了,说是隔壁出了命案,不愿意沾染麻烦。”
计然心念一动,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店家道:“他说他叫楚郢。似乎就是楚国郢都的意思,不过小臣没敢多问。”
计然心中“咯噔”一下,忙叫过侍从鱼亭,命道:“去看看楚郢有没有走远,尽量追他回来。”又叮嘱道:“小心些。”
鱼亭应了一声,正待提剑出门,店家忙道:“二位前脚出门,楚郢后脚便走了,人早走远了,天又黑,上哪里寻去。”又问道:“客官为何要追楚郢回来?”
计然道:“这位楚郢,极可能就是杀死市吏被离的凶手。”
昨日范蠡寻到废宅时,听过里面一男一女交谈,提及过“楚君”,而自背后袭击打晕他的人,应该就是楚君。楚君显然是姓楚,君则是尊称,极可能跟刚刚离开客栈的楚郢是同一人。
昨日意外发现废宅是越人间谍藏身之所后,便由被离接管善后,具体情形如何,计然等人不得而知。会不会是被离发现了什么,楚郢必须得杀他灭口?楚郢还特意选住在鼓楼旁侧的客栈,好方便动手。
店家听说自己曾招待了杀死市吏的凶手,惶恐异常。店家妻子更是担心会招来大祸,垂泪不止。
计然安慰道:“你们只是开店做生意,明日司寇署派人来鼓楼,你二人主动去把事情说清楚,便不会有事。”
回到房中,侍从鱼亭道:“市吏不同于旁人,吴王僚必会亲自关注此案,渔父不如一早离开,不要过多涉入其间。”
计然甚为矛盾,他本已决定与月女暂时离开王城,但楚郢既是越人间谍,应该就是他或他的同伙杀害了五湖公,眼下已有寻觅凶手的最佳线索,他怎可就此离开?
鱼亭又劝道:“既然已经知道楚郢就是凶手,店家夫妇见过其容貌,司寇署可以派画师绘出图形相貌,那楚郢又能逃到哪里去?只要抓到楚郢,不难将其同党一网打尽。”
计然亦觉有理,便点头同意,道:“那好,天一亮我们便动身,先回渔场,稍作准备后,便离开王城。”
天光亮时,计然便与侍从鱼亭结账,离开了客栈。出市集一里地时,开市鼓声响起。鼓声照常,市吏却已经不在,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实令人感慨。
回到渔场,计然先来找范蠡,大致说了昨夜市吏被离遇害一事。
范蠡怒道:“这楚郢还真是嚣张,竟敢明目张胆地住在鼓楼旁,公然加害市吏。”又听说计然为避公子光,决定先带月女离开吴都,便道:“如此也好。”
计然又托请范蠡继续留在渔场主事。范蠡慨然应道:“渔父放心,我会密切关注被离一案,也不会放弃追查杀害五湖公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