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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54)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公子光当即板起脸,喝道:“滕玉,不得对贵客无礼。”
滕玉冷笑一声,双手一拍几案,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回身道:“他就是长得丑!长得丑,还不让人说吗?”
公子光怒道:“滕玉!”滕玉做了个鬼脸,小跑了出去。
公子光极是难堪,只得讪笑道:“这孩子,都被宠坏了。”
堂上诸人不敢应声,只有夫概微微发笑,似有意看到兄长发窘。
计然笑道:“令爱说的是事实,我计然就是个丑男子,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公子光见计然为人豁达,丝毫不以为意,当即转怒为喜,笑道:“渔父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就好。”一边说着,一边向妹妹寺吁使了个眼色。
叔姬寺吁便起身道:“兄长还要招待贵客,我们先退下吧。”引着三名侄子出去。
夫概等诸人出门,这才扶着侍妾阿茹的手慢慢起身,走到计然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引阿茹去了。
公子光见计然面有疑惑之色,忙解释道:“我府上今日本来有个家庭小聚会,但我听说渔父人到了市集,便临时命人请来,还望渔父莫要嫌光唐突。”
计然道:“哪里,能得公子光盛情邀请,计然荣幸之至。只是打扰贵府亲眷小聚,实在过意不去。”
公子光命人撤去残宴,重设几案,请计然坐下,这才道:“渔父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光今日冒昧请渔父来,除了久仰大名想见上一面外,还有一件事,想当面向渔父请教。”
计然道:“请教不敢当,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公子光道:“渔父跟光之四叔……哦,也就是吴国当今大司寇季札相熟吗?”不待计然回答,又道:“听说渔父不幸自车上摔下后,四叔亲自送渔父回去,这可是极为罕见之事。”
计然道:“当日我有事到邢大夫府上,在那里遇到季子,是第二次见面,前一次是在五湖酒肆中,实在谈不上相熟。至于季子送我回渔场一事,我也是事后方知,惊讶之情,不在公子之下。”
公子光道:“仅见面两次,四叔便愿长途驱车,送渔父回家,愈发可见渔父有过人之处。”
计然道:“计然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季子宅心仁厚、爱民如子罢了。”
公子光哈哈大笑,道:“渔父,你我都知道你这句话言不由衷。不过渔父不肯见告,光亦不会强人所难。”
计然道:“公子召计然前来,应该不是为了询问我与季子是否相熟的。”
公子光道:“当然不是。有一件事,我很是困惑,想向渔父打听。”
收敛笑容,声音登时也变得低沉起来,问道:“渔父可有听说市集小吏路幺向本公子行刺一事?”
计然道:“略有耳闻。”
公子光道:“那么渔父如何看待路幺行刺这件事?”
计然迟疑了一下,答道:“计然是宋国人,不敢妄议吴国之事。”
公子光道:“渔父本来是想说‘不敢妄议吴国国事’吧?”
计然道:“公子是吴国公子,身份尊贵,又能征善战,威震四方,公子之安危,干系吴国大局,这般说也是可以的。”
公子光听了颜色大悦,道:“我原以为渔父是公子掩余的人,既有刚才一番话,渔父也算得上是本公子的知己,我便实言相告。路幺就擒后,本公子亲自审问,问他受谁主使。”
路幺却不肯承认背后有主谋,只称跟公子光有私人恩怨。公子光问他有何私人恩怨,路幺又答不上来。公子光愈发怀疑,遂动了重刑。
那路幺哀号震天,最终受刑不过,出声求饶。正待招供时,季札赶到,以大司寇的身份,将路幺带走。结果,路幺当晚便死在了牢狱中。
计然道:“这件事,我今日在市集也有听到。听说司寇署看管甚严,路幺被囚禁后,只有季子一人进出过囚室。”
他本待强调路幺之死并没有什么阴谋,不过是刑伤过重致死而已,不料公子光重重一拍几案,道:“问题就出在四叔身上!”
原来公子光对路幺事件深为怀疑,虽然争执不过季札,任凭对方带走了刺客,却立即作出安排,以重金收买司寇署官吏,得知路幺其实是中毒而死,尸体被抬出囚室时,七窍仍流血不止。
计然闻言骇然,半晌才问道:“莫非公子怀疑是季子毒死了路幺吗?”
公子光道:“我心中确实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多谢渔父替我说了出来。”直起身来,拜了一拜。
计然回了一礼,问道:“那么公子找计然来,是想让我替公子去问季子这件事吗?”
公子光点头道:“我是晚辈,不能当面问四叔这件事,渔父是最合适的人选。”
计然为难地道:“不是我不肯帮忙,可这究竟是你们姬氏王族的家事……”
公子光道:“渔父!我公子光也是吴国大王之子,多年来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为吴国立下赫赫战功,而今却被夺去兵权,闲置一旁。我也不敢再争什么名分,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我公子光到了目下的处境,四叔还要派人来行刺我?”言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人却已是泪流满面。
又道:“渔父可知光今日为何要召集家庭聚宴?因为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刺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侥幸躲过下一次。在有命活着时,跟至亲之人多聚一刻,总是好的。”
计然闻言,深为动容。又想到自己幼年时在晋国水深火热的处境来,那情形,跟今日公子光倒有几分类似。但真正打动他的,却是公子光对待亲眷的态度。
公子光举袖抹了眼泪,道:“若是如流言所传,是大王派路幺来行刺,我倒也无话可说,甘于就此认命。可是四叔他……我实在不明白。我……我是他最宠爱的侄子,本来是要过继给他做嗣子的。多年来,我亦视四叔如同亲父,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待我。”
计然遂道:“计然愚钝,实难相信以季子之为人,竟会做出遣人行刺,再杀人灭口这种事,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或是有什么误会。”
公子光道:“既然渔父这般说,可愿意替光查明真相?”
计然点了点头,道:“如果能查明真相,促成公子与季子和好如初,正是计然之所愿。”
公子光道:“如果真是四叔所为呢?”
计然微一凝思,即道:“果真如此的话,季子一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我相信这理由一旦说出来,足以令人信服,我也会如实告知公子,并规劝季子珍视叔侄情分,毕竟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世间名利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繁华落尽,所珍视者,所守护者,唯有亲情。”
公子光怔了好大一会儿,才流涕太息道:“难怪渔父能享有大名,更能得到四叔青睐,果然不同凡响。请渔父先受光一拜。”
计然忙举手虚扶,道:“公子不必客气,能为解除公子心结稍尽心力,也是计然之荣幸。”
谈罢正事,公子光便命置酒上菜,又问道:“掩余在大王面前力荐了渔父,大王也许诺会为渔父安排一官半职,当真如此吗?”
计然道:“那是公子掩余有意如此,好让旁人以为我计然是他的人。况且入仕为官,从来非我所愿。”
他一句话便解释清楚了掩余力荐一事,公子光立即释然,道:“想不到掩余表面是个老好人,暗中也在拉帮结派,竟然还想笼络渔父。”
又冷笑道:“掩余一定是想兄终弟及呢!可惜庆忌那莽夫枉有吴国第一勇士之名,竟不知亲二叔预备在背后插他一刀。”
计然见公子光亦是目光如炬之人,一眼便看到了关键之处,便不再多言。公子光亦不再提王室之事。
忽又想到那神秘刺客夏至,计然问道:“公子可知伍子胥曾在渔场附近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