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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41)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掩余大喜过望,问道:“渔父愿主动帮我吗?”
计然道:“谈不上主动,我对你们吴国王室的家事没兴趣,你们谁当吴王,都与我无干。但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只有与公子你结盟,才对我最为有利。”
掩余喜道:“我听说渔父善计算而精研,今日一番深谈,方知传闻不虚。渔父瞬间便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我掩余实在佩服。”
上前握了计然的手,诚恳地道:“渔父,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我是吴国公子,渔父是晋国公子,你我联手,日后当大有作为。”
计然道:“如果公子将月女还给我,我愿意与公子签一份盟约,并奉上大礼一份——我在吴国的财产,渔场、鸡场等,各地合计有二十来处产业,全部相送于公子。”
掩余先是狂喜,随即收敛笑容,摇头道:“渔父心意,我已尽知。不是我信不过渔父,而是你我早有约定在先,必须得用先祖手书来交换月女,断不能更改。”
计然道:“我与公子签订盟约,等于将一个大大的把柄双手奉上,公子还信不过我吗?”
掩余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全在那份手书。得不到手书,后续之事便无法进行。”
计然心道:“掩余极是精明,一眼便看到利害关键在于寿梦手书,虽然为我一番言辞打动,但仍然不肯先放月女,必须得见到手书。我若继续坚持以盟约换月女,他必起疑心。”
遂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那么公子宽限些时日,总该可以吧?公子该知道邢平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我们又不知道他将手书藏在了哪里,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掩余道:“可我即将引军出征,人不在王城,总是个麻烦事。”
计然忙道:“比起王位,一军主帅又算得了什么?公子不如装病请辞,如此不就可以留在王城了吗?”
掩余踌躇道:“但这是我第一次挂帅,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能为我自己积攒下名望资本,我实不能错过。”
又道:“渔父主动劝我留下,足见是真心与我结盟,我掩余不会忘记这一点。这场战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就请渔父留在王城设法谋取手书,其他事宜,等我回来再行处置,如何?至于月女,我会命人好好待她,绝不会亏待。事情进展得顺利的话,我得胜回朝时,渔父也取到了手书,那么渔父便可立即与佳人团聚。”
计然只好道:“就依公子的安排。”
二人遂携手出来。掩余见计然不回渔场,而是要与自己同去王城,忙问道:“渔父是要再访邢平吗?听说他病得厉害,起不了身。”
计然实话告道:“邢平只是在装病。不过我这趟入城,也不是去找邢平,而是去找晋国官吏赵须。”
掩余道:“莫非渔父想通过晋君来向邢平施压?”
计然忙“嘘”了一声,道:“公子意会就好,不可言,不可言。”
掩余笑着应了,对计然又多信任了几分。
入王城后,掩余自赴王宫,计然则赶来官署。赵须正在整理文书,见计然到来,大为意外,忙上前拜见。
计然环顾四周,问道:“赵君这里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赵须便引计然进来内室,道:“臣为方便起见,平日就住在官署中,地方寒陋了些,实在是简慢了渔父。”
计然懒得寒暄,径直道:“晋国最近可有派人来吴国?”
赵须道:“没有。一则没有什么大事,二来自上次吴国派军干预宋国内政后,吴、晋两国关系有点紧张。”
计然森然道:“最近当真没有晋人来到吴国?”
赵须一怔,道:“臣怎敢当面欺瞒渔父?渔父可是想打听什么,还请明示。”
计然道:“好,那我就明示于你,你不知道吴国有晋人要杀我吗?”
赵须惊愕交加,随即惶然拜伏在地,连连磕头道:“臣决计没有听过此事。”似是难以相信,又抬头问道:“谁敢对渔父动手?不要命了吗?”
计然喝道:“到现下你还跟我装糊涂!那人之前想要我性命,派人引我入局。昨晚又派人潜入菱湖渔场,要杀我的贵客。你该知道我的为人,算计我,我还能忍,可要杀我的客人,实在不能忍!说,他是谁?人藏在哪里?”
赵须直起身来,拔剑自横颈中,道:“渔父所述之事,臣从未听过,臣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以及他为什么要对付渔父。渔父不相信臣,臣无以自明,只好一死。”
计然冷笑道:“你对晋国倒真是忠心耿耿,宁可自己死,也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和下落。那好,我也不是非见到他不可,你替我给他传个话,算计我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再敢对我的客人无礼,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是当真发了火,怒气冲冲说完这番话转身便走,却被赵须扑上来抱住了腿。赵须急道:“根本就没有那人,渔父叫我如何传话给他?”
计然一怔,问道:“没有那人吗?”
赵须道:“臣全然不明白渔父在说什么。怕是渔父听信了奸人挑唆,以为想害你的人是晋人。当今晋君对渔父您是又敬又畏,还有哪个晋人敢对您下手?”
计然心道:“难道我想错了,行刺吴王僚一事,根本就与晋国无干?”
行刺一国之君不是小事,刺客都是千挑万选的死士,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主谋花费人力物力,必定要从中获取利益。计然既知楚国、齐国并未牵涉其中,嫌疑最重的公子光也不是主谋,目光难免就落在了晋国身上。而刺客主谋某甲欲以华登害他一事,间接佐证了此点。
而今看来,他全然想错了!
赵须是晋国派在吴国的联络官,也有间谍身份,晋人果真策划了行刺吴王僚,赵须不会不知情。他在吴国左右逢源,早练出一身好演技,以毫不知情,甚至横剑自刎来应付计然,也不算什么,但计然已打算离开,他竟强行阻拦,继续辩解,显然是当真不知道这些事了。
赵须见计然缄默不语,以为对方仍然不相信自己,忙道:“其实前一阵有信使自晋国来,携来蜡书一封,命臣须得设法取到寿梦手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晋人来过。这是本国机密大事,臣连这个都说了出来,渔父还不相信我吗?”
计然道:“传闻寿梦手书关系吴王人选,晋国也打算干预吴国内政家事?”
赵须道:“臣不知道,这是晋君亲下的命令。”
计然道:“那么你打算到哪里去找寿梦手书?”
赵须道:“臣知道寿梦手书就在大夫邢平手中。哦,臣的消息不是来自市井传闻,而是蜡书上写明了寿梦手书在邢平手中。”
计然闻言心惊,暗道:“吴、晋两国距离甚远,这些日子吴国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晋国。赵须说的是‘前一阵’,也就是说,信使赴吴,当在吴王僚遇刺前,更在寿梦手书传闻之先,晋君如何会知道手书在邢平手中呢?”转念即明白了究竟,道:“我真是笨,竟想不到狐庸是邢平的父亲。狐庸有晋臣、吴臣双重身份,寿梦将手书交给他的时候,他一定禀报过晋君。”
那时的晋君便是他的亲生父亲呀!回想起来,父亲的面目竟然模糊得很,完全记不起长什么样子了。岁月就是如此无情,一个转身,竟将幼年仅有的模糊记忆彻底磨平。
赵须不知计然胸口心潮澎湃,又道:“既然渔父知道了这件机密大事,臣还想请渔父帮忙。”
计然愕然道:“你想让我出面帮你谋取寿梦手书?既是晋君亲自交下这件事,何不以晋君名义下令,让邢平主动交出手书来?”
赵须道:“申公巫臣、狐庸、邢平祖孙三代,申公巫臣对晋国感恩戴德,至忠至诚。狐庸以晋臣身份入吴,为完成父亲心愿,倾尽全力辅佐吴国,最后做到了吴国相国,但仍然视自己为晋国人。而邢平在吴地出生长大,母亲亦是吴女,身上有了一半吴国血统,对晋国的感情,没有其祖、父那般深厚。他一向以吴国大臣自诩,即便我抬出晋君名头,怕是他也不会轻易交出来。”又道:“而今蜡书中交代过,寿梦手书一事,最好是秘密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