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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108)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计然问道:“莫非你想让我出面为干将、莫邪等人说情?”
剑鸣点了点头,道:“听说渔父是吴王阖闾的座上宾,又救过太子波性命,若是渔父出面求情,当可救得干将、莫邪诸人性命。”
计然早听闻之前吴王阖闾滞留楚国迟迟不归,名义上为擒拿楚昭王,其实是想要得到楚昭王所佩的泰阿剑。泰阿剑号“王者之剑”,威服天下,对于吴王阖闾这样爱剑如痴的武夫而言,可谓是梦寐以求的利器。而今阖闾不得已返回吴国,自知经历破楚及内讧等重大事件后,吴国亦是元气大伤,在很长时间内再无力对楚国发动全面攻击,如此,等于再无可能得到泰阿剑。阖闾原先便对与欧冶子师出同门的干将抱了很大期望,而今既得不到泰阿剑,又听说神剑数年难成,自然恼羞成怒。
月女听到剑鸣为干将、莫邪鸣冤,不免奇怪,道:“上次见面时,你不是还对干将、莫邪很不以为然吗?”
剑鸣正色道:“彼一时,此一时也。莫邪救了我性命,这几年,我也在莫干山助他夫妇二人炼剑,方知得享大名是真,却并非浪得虚名。”
当年计然请将军孙武派兵围捕剑鸣,后来吴王阖闾更是亲自点名追缉,均未能将其捕获,剑鸣侥幸逃脱,全靠莫邪暗中相助。
那一日,计然与月女到剑坊询问第二柄鱼肠剑之后,莫邪难以相信是丈夫干将暗中偷铸了鱼肠雄剑,亦不敢想象死去多年的师兄无牙竟然还活在人世,苦思冥想之下,忽有所感应,竟想起补釜匠剑鸣来,越想越觉得他像是某位故人,便趁入夜后,摸黑寻来补釜铺。
当时白鹭、桑碧兄妹已处理完现场,铺中只有剑鸣一人。他听到声响,举灯出来察看时,莫邪竟一眼认出剑鸣便是当年专司生火的阿建,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剑鸣心中激荡不已,忆及年轻时暗恋莫邪的情形,心中又再度升腾起浓烈的爱意。
当莫邪问及鱼肠雄剑时,剑鸣没有隐瞒,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二人坐在灯下,一番深谈后,莫邪叹道:“师兄既杀了人,不能再留在这里,这就随我离开吧。”
计然等人一日内两至补釜铺,且在补釜铺门前发生激烈搏杀,剑鸣难以置身事外,及时逃走本是上上之策,他却不肯听从白鹭、桑碧劝告,坚持要留下来。原本他以为他只是眷念补釜铺的营生,或是不放心一双儿女,然今夜见到莫邪后,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他是不想离开爱人太远,当初以做间谍之名来到吴都即是因此,今日不肯逃离吴都亦是因此。
但当莫邪出言劝剑鸣离开时,他竟欣然点头,因为这表明莫邪是极在意他的。于是,在莫邪的帮助下,剑鸣当夜便离开了市集,暂时躲到了附近村落中,甚至未及跟白鹭、桑碧打声招呼。
次日,白鹭、桑碧兄妹匆匆赶来补釜铺,预备抢先通知剑鸣逃走,却发现剑鸣人已不在,且带走了衣物,料想父亲已先行逃离。随后,白鹭去公子夫概府寻阿茹、长西等人,打探剑鸣行踪。桑碧则赶回剑坊,那时方从莫邪口中得知父亲下落。
吴王阖闾得知是剑鸣杀了市吏被离后,督促官兵追捕极严,但在莫邪的帮助下,剑鸣还是躲过了一劫,后来更是混在剑坊众弟子中,跟莫邪一道赴莫干山炼剑,数年来安然无事。
剑鸣大致说完经过,又道:“而今吴王限期极严,三月之内,万难炼出神剑。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只好私下来求渔父。”见计然沉吟不语,便又对月女道:“莫邪一直很喜欢月女,还将师父留下的木剑送给了月女,希望月女念在昔日的一点情分,帮忙说说话。”
月女踌躇道:“以前莫邪确实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自然不希望她因为炼不出神剑而丧命。可吴王阖闾为人狠绝,他既然公开发了话,计然哥哥是不方便出面的。”
计然道:“确实如月女所言,我很难直接出面劝说吴王阖闾。但我记下这件事了,会另想出路,看是否能通过别的法子劝说阖闾多延长一些时日。”
剑鸣本已流露出失望之色,听到计然后半句话,登时大喜,当即伏到地上,拜了三拜,连声道谢。
计然又道:“你志在救人,也不必再提什么交换条件。你既有悔过之意,可自行决定是否要去投案自首。”
剑鸣怔了一怔,这才道:“渔父为人若此,我若再不悔改,便无脸立于天地之间了。渔父请放心,我去城外祭过白鹭、桑碧后,便去司寇署投案。”
计然点点头,命人送剑鸣出去。刚好侍从鱼亭回来,见到剑鸣诡异出现,大为惊异,问明缘由后,忙进来问道:“渔父真相信剑鸣会去司寇署投案自首吗?”
计然道:“我信与不信都没什么关系,全在剑鸣自己。”他刚从月女口中得知“足下”出现在要离墓前一事,亦大感蹊跷,便问道:“听说你护送月女回来后便出门了,出去了这么久,是去追查‘足下’了吗?”
鱼亭忙道:“臣派去跟踪‘足下’的人还没有回来。不过臣倒是捉回来一个人,一个渔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朝门外叫了一声,两名侍从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进来,却是公子掩余的侍卫阿邦。
计然意外之极,忙问道:“你如何捉住了阿邦?”
鱼亭亦是一怔,道:“他叫阿邦吗?臣当年曾随渔父住在邢大夫府,这人夜间装扮成窃贼出现,还被月女擒住,臣记得他的样貌。”
原来阿邦最近频繁光顾吴市酒肆,每每选择坐在窗下,有意无意地窥测对街动静。光顾酒肆者,多为爱喝鱼粥者,总是喝得底朝天,而阿邦起身离开之时,却剩下半碗粥,日日如此。自从出了桑碧冒充伙计送粥事件后,酒肆店家已格外留意异样情形,见阿邦并非真心爱喝鱼粥,却时时光顾,不由得起了疑心,今日便悄悄告诉了鱼亭。
鱼亭又道:“臣听闻阿邦人还在酒肆,便过去查看。不想臣穿越街道时,他隔窗见到,便立即起身离去。臣立时认出他是公子掩余的手下,料想他人在此处,必是有所图谋,一时不及禀报渔父,急召了几名人手,赶去围捕。”
顿了顿,又道:“不过奇怪的是,臣等追及阿邦时,他并未奋力抗拒。当年臣见过他与月女交手,身手甚是了得,原本以为要大费周章,才能将其拿住呢。”
计然摇头道:“阿邦知道你们是我属下,不愿意出手伤人。”忙走上前去,亲自为阿邦解开绑缚,歉然道:“当年月女承诺不吐露出去,因而你当年相救月女一事,我属下并不知道。今日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鱼亭这才会意过来,愕然问道:“当年月女侥幸逃难,竟是阿邦暗中相助吗?”
计然点了点头,道:“阿邦是月女的救命恩人。来人,快去请月女出来相见。”
阿邦本来一言不发,始终沉默,闻声忙道:“不必惊动月女。”
计然微一踌躇,即令侍从尽数退出,朝阿邦深深拜了一拜,道:“多谢你当年放走月女,解我窘境,计然感激不尽。你有任何需要,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尽力办到。”
阿邦摇头道:“当年是我自己想放月女,从没想过要索取任何回报。”
计然道:“我早已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你是我妻子的救命恩人,我若没有任何表示,这一生都会觉得亏欠于你。”
阿邦默然许久,才道:“渔父果真想有所回报的话,那么便请帮我一个忙,不要将我回到姑苏之事告诉月女,渔父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计然怔了一怔,即点头应道:“好。”又道:“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阿邦点了点头,即行礼辞出。
侍从鱼亭很是不解,进来问道:“渔父就这样放阿邦走了吗?”计然道:“不放他走,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