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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的时候“笑辩”,她小小年纪已有的做人的风度如在目前。王夫人
就也笑着驳她,较有人情味,不像全抄本中她哭,王夫人笑。
全抄本逐晴后,写宝玉“去了心上第一个人”,这句话妨碍黛玉,
所以庚本作“去了第一等的人”。
探晴一场,补叙晴雯原系赖大家买的小丫头,贾母见了喜欢,
“故此赖妈妈就孝敬了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大家的见晴雯虽到贾
母跟前千伶百俐,在赖大家却还不忘旧德,故又将他姑舅哥哥收买进
来……”(全抄本)既然是赖家送给贾母,怎么又“收买进来”?还
要付一次身价?──“吃工食”三字并无不妥,贾家的丫头都有月钱
可领。──“在赖大家却还不忘旧德”,这句也不清楚,仿佛仍旧回
到赖家。当作“对赖大家却还……”
庚本稍异:“……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
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
庖宰,也沦落在外,故此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家的见晴雯
虽在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为人却倒还不忘旧,故又将他姑舅哥哥
收买进来……”有问题的两句都已改去,“收买进来吃工食”变成说
她表哥,不过两次说收买表哥进来,语气嫌累赘。前面添出不记得家
乡父母,是照应芙蓉诔:“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
其实有表哥怎么会不知道籍贯姓氏?表哥“专能庖宰”,显已成年,
不比幼童不知姓名籍贯。虽是“浑虫”,舅舅姓什么,是哪里人,总
该知道。庚本显然是牵强的补笔。
全抄本第二十四回第六页有“晴雯又因他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了”。
庚本“晴雯”作“檀云”。我认为这是重要的异文,标明有一个时期
的早稿写晴雯有母亲,身世大异第七十七回。
“晴雯”、“檀云”字形有点像,会不会是抄错了?或是抄手见
檀云名字眼生,妄改晴雯?这里写宝玉要喝茶,叫不到人,袭人麝月
秋纹碧痕与“几个做粗活的丫头”都有交代,解释她们为什么不在跟
前。这句要是讲檀云,那么晴雯到哪里去了?所以若是笔误或妄改
“晴雯”,那就是这时期的早本没有晴雯其人。
如果这句确是说晴雯,那她将来被逐──如果被逐的话──是像
金钏儿一样,由母亲领回去。如果正病着,有母亲看护,即使致命,
探晴也没有这么凄凉。如果不是病死,是自杀,那就更与金钏儿犯重。
不由得使人疑心,早本是否没有逐金钏这回事?这个疑问,我们在研
究改写过程的时候会有一些端倪。
檀云二字“夏夜即事诗”(第二十三回)与芙蓉诔中出现过: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
;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都是麝月对檀云。既有麝月,当然可
以有个丫头叫檀云。
第三十四回袭人“悄悄告诉晴雯麝月檀云秋纹等说:”太太叫人,
你们好生在房里,我去了就来。‘“这里檀云不过充数而已。全抄本
作”香云“,当是笔误。
初详红楼梦(3 )
假定早本有此人,第二十四回是檀云探母,晴雯在这时期还不存
在,后来檀云因为“没有她的戏”,终归淘汰。此外唯一的可能是本
无檀云其人,偶一借用这名字。晴雯探母,庚本代以檀云,是已经决
定晴雯没有家属,只有两个不负责的亲戚。
明义“绿烟琐窗集”有廿首咏红楼梦诗,题记云曹雪芹示以所著
红楼梦。看来甲戌前曾有一个时期用红楼梦书名,脂砚甲戌再评,才
恢复旧名“石头记”。廿首诗中已有一首咏晴雯与芙蓉诔,一首玉钏
尝羹。有玉钏尝羹,当然是有金钏之死。明义所见红楼梦已属此书的
史前时代。第二十四回还更早,晴雯的悲剧还没有形成,即有,也是
金钏的故事。
第二十五回异文最多。凤姐到王子腾家拜寿回来,全抄本作“见
过王夫人,便告诉今日几位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语。”庚本作
“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他今儿是几位堂客,戏文好
歹,酒席如何等语。”“拜见”王夫人,倒像金瓶梅里的妇女,出去
一趟,回来就要向月娘磕头。红楼梦里没有这规矩。王夫人对于应酬
看戏没有兴趣,是凤姐自动告诉她更对些。这一段似是全抄本好,不
过文笔欠流利。
接着宝玉回来,缠着彩霞与他说笑,“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只
往衣内放。彩霞不肯……”(全抄本)庚本无“只往衣内放”,下句
作“彩霞夺手不肯”。全抄本语气暧昧,似有秽亵嫌疑,不怪贾环杀
心顿起,“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便故意失手把一盏油灯向宝玉脸
上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一声,满屋里漆黑。众人多唬了一跳,快拿灯
来看时……”庚本“油灯”作“油汪汪的蜡灯”,无“漆黑”二字,
作“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棹灯挪过来……”“棹”
字点掉改“戳”。秦氏丧事,户外有两排戳灯,大概是像灯笼一样,
插在座子上。疑是专在户外用的,校者妄改的例子很多。棹灯或者是
像现代的站灯兼茶几。
全抄本显然是写室内只有一盏油灯,在炕桌上。贾环坐在炕上抄
经。“一时又叫金钏儿剪蜡花”。如果炕桌上另有蜡烛,油灯倒了,
不会“满屋里漆黑”。庚本作“蜡灯”,是补漏洞,照应“蜡花”二
字。只有一盏灯,也太寒酸,所以庚本另有“地下的棹灯”。但是全
抄本一声惊叫,突然眼前一片黑暗,戏剧效果更强。
庚本较周密冲淡。“拉着彩霞的手,只往衣内放,”也可能不过
是写亲匿,终究怕引起误会而删去。
全抄本马道婆与赵姨娘谈:“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折磨还
由可……”“折磨”似嫌过火。庚本作“受人委曲”。
马道婆索鞋面,“挑了两块红青的”。庚本只有“挑了两块”。
可见作者对色彩的爱好。大概因为一般人对马道婆鞋子的颜色太缺乏
兴趣,终于割爱删去。
这一回最重要的异文自然是癞头和尚的话:“青埂峰一别,展眼
已过十五载矣。”各本都作“十三载”。下文有“尘缘已满□□了”。
俞平伯说:“二字涂改不明,似‘入三’,疑为‘十三’之误,谓尘
缘已满十之三了。”
如果十五岁是十分之三,应当是四十八九岁尘缘满。甄士隐五十
二三岁出家,倒真是贾宝玉的影子。写他一生潦倒,到这年纪才出家,
也是实在无路可走了,所谓“眼前无路想回头”(第二回),与程本
的少年公子出家大不相同,毫不凄艳,那样黯淡无味、写实,即在现
代小说里也是大胆的尝试。我着实惊叹了一番,再细看那两个字,不
是“入三”,是“大半”,因为此处删去六字,一条黑杠子划下来,
“大”字出头,被盖住了:“半”字中间一划,只下半截依稀可辨;
上半草写似“三”字。
十五岁“尘缘已满大半了”,那么尘缘满,不到三十岁。这和尚
不懂预言家的诀窍,老实报出数目,太缺乏神秘感。庚本此句仅作
“尘缘满日,若似弹指”,高明不知多少。
全抄本僧道来的时候,贾母正哭闹间,“只闻得街上隐隐有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