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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叶的身子不断被刀子逼近划过,刀刀危险,却毫不意外尽数落空。
寻常杀手所作无功到了极限,不耐烦的情绪会扭曲攻击的节奏,提前落败。
但油头男子依旧冷静地做他该做的事,杀出的每一刀都又快又讲究。
「哼。」
只是油头男子的胸腹部剧烈作痛,不断用力挥刀的结果就是动作慢慢僵硬。
百分之一的镜头捕捉到男子挥刀动作的瑕疵。
锁定。
「呼!」苍叶又是火力全开的一脚。
命中!
这一脚踢中刚刚踢中的同一个位置,力量与角度都无可挑剔——
油头男子的姿势维持不变,身体却狠狠撞上了沙发,翻跌在混混的尸体上。
这一摔,断裂的肋骨刺穿了油头男子的肺部,大量内出血涌进了肺脏。
还没结束。
同一时间苍叶跳上半空,一百多颗镜头瞬间调整角度。
落下时苍叶一脚踩在油头男子的胸口,将断掉的肋骨重重又压裂了一次。
油头男子双眼一瞪,口中吐出鲜血。
纵使油头男子的手还是死命地握住那把刀,可什么都结束了。
听着震天价响的心跳,剧烈喘气,双脚慢慢离开油头男子的身体,苍叶的世界恢复到他原先认识的模样。双眼习惯的那个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太不切实际了。」
苍叶喃喃自语,看着油头男子的鼻孔冒出虚弱的血泡。
再过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这个油头男子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苍叶就这么蹲在油头男子旁边,脑子一团混乱地看着这个陌生刺客。
「……你是谁?」苍叶的声音在颤抖:「是黑道吗?杀手吗?还是……」
油头男子嘴角微动,却不像是想说话。而是在笑。
像是自嘲般那样地笑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是……
是谁的命令?为甚么又要杀我?」苍叶厌恶油头男子笑的表情,沉着声说:「在说出来之前,你别想就这样死掉。」
但他又能怎么办?实际上就是油头男子想说也说不出来。伤得太重了。
一分钟后,血水灌满了肺部,这位陌生刺客终于停止呼吸。
苍叶真正杀了一个人,杀了一个想要杀掉他的人。
这种体验虽然是逼不得已的结果,但苍叶还是难以置信。
坐在沙发后的混混还剩一个还没死,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地看着苍叶。
「救救我……求……」那混混按着腹部,全是血,根本不晓得伤到了哪。
苍叶认出他就是拿着铁条将自己的大腿打肿的坏家伙。
这一认出来,苍叶感觉到左大腿顿时又剧痛了起来。刚刚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让他忘了许多会阻碍他活下去的感觉,现在肾上腺素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左大腿,被刀子割伤的好几个切口都伤烫了起来。
「你去死吧。」苍叶瞪着那个濒死的混混。
不,只是死还不够。
苍叶霍然站起,走出大厅,在厕所旁边的工具间外面找到了那根铁条。
趁着那混混还有意识,苍叶快速回到他身边,高高举起微微弯曲的铁条。
「这是你欠我的,别想拖到下辈子!」
苍叶用力挥下,然后将铁条随意扔在一边。
毫无希望了,那混混的脚挨了这么一下,一分钟后就死了。
该算谁的呢?苍叶想,既然最后那么一下是自己挥下去的,这个死混混应该算在自己头上吧。距离自己第一个杀掉的人,这第二次杀人来得好快。有点虚。
这个空间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与让人头晕的血腥味。
八具尸体,一个活人。
尸体里包括一个最不可能死的超级刺客。
活着的是所有人中最应该停止呼吸的倒霉鬼。
「我该怎么办?报警吗?我应该去报警吗?」苍叶摇头,又摇头。
该怎么跟警察解释,自己身处在这个空间的无奈角色呢?
又怎么跟警察解释,这个油头男子是怎么一口气屠杀了六……还是七个人的吗?
警察会相信透过苍叶口中复述一次、那种只会出现在电影里职业杀手等级的压倒性力量吗?不,这个油头男子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职业杀手吧?
是吧?没有理由不是吧?
如果警察天真到照单全收以上的讲法,最后又怎么说服警察相信自己只是碰巧踢了那个职业杀手两下,于是就幸运地大获全胜了呢?
没时间犹豫了,得想出一个备胎的第二版本说法才行。
这栋商业大楼的其它楼层还住着其它人,听到那么吵的枪声,一定会报警的。
可都过了那么久,警察怎么还没来呢?苍叶想着警察快快来,却又隐隐觉得警察来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只有一连串的麻烦罢了。
浑身是伤的苍叶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从刚刚油头男子将刀子反插在开门混混的下巴开始到现在,墙上时钟的分针才走了四格半而已。
「……」苍叶越想越混乱,抓着自己的脸。
触觉又黏又怪,这才想起脸上都恶心的血,忍不住想吐,但又觉得吐很麻烦。
电视新闻依旧播报着关于悲惨空难的一切。
事故调查才刚刚开始启动,所有关于坠机的原因都是一片空白。
贫瘠的新闻报导内容无法支起这么重大的飞安事故,却又不能不报,于是主播开始重复着毫无进度、毫无意义的揣测性报导,而新闻画面底下的跑马灯跟着附和,逐一逐排地列出这架飞往曼谷的班机上所有台湾旅客的姓名、与身份证字号。
苍叶原本空白如荒原的脑袋,在他无意识地抬起头,视线与跑马灯上的一行字高速对撞时——如一道闪电击中另一道闪电。
心脏停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他的命运快速归零。
死亡确认,吴苍叶……
当代杀手最强的三大传说之一,就从这间充满焦灼弹孔与血浆的办公室开始。
Mr.NeverDie。
绝对的不死,无与伦比的自由。
6
吊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摇摇欲坠地隆隆转。
「所以,你就从阿莫身上拿走手机,等我打电话给你?」
「我翻了很久,那个男人的身上完全没有能够证明他是谁的东西,就连手机里面也没有任何人的电话号码跟简讯。我想弄清楚这个男人的来历,他是谁,为什么他有这么厉害的身手,还有……为什么他杀不了我。」
「真是让人舒服的自夸啊。」
长春路这间装潢过于老旧的生猛海鲜店里,地上脏脏滑滑的。
龙蛇杂处,吵的很,一点也不适合谈事情。
满座穿着短裤凉鞋的客人红着脸高谈阔论,大火快炒的爆油声,壮汉挥手大喊直接点菜,此起彼落的哈哈大笑声跟咒骂声。这间店最常出现的两个单字是「干杯」跟「来了来了」。每张桌子下都堆着好几只空玻璃啤酒瓶。
但邹哥却选在这里,跟杀了他底下最优秀刺客的陌生人说话。
冷气开得太强,刚上桌的菜还冒着蒸气,拿着筷子的手却早冰凉了。
「你的名字叫苍叶?」邹哥又夹了一块生鲔鱼肉,用筷子掂了掂。
「不,我还没决定我的新名字。」这个不想再叫苍叶的男人说道。
为了遮掩十几道伤口,他的身上贴满了OK绊,看起来愚蠢至极。
「随你便啊,不过我该怎么称呼你?」
「……暂时就叫我,杀死阿莫的家伙好了。」
「呿。」
邹哥的心里颇有矛盾。
中介杀人十七年了,在邹哥底下做事的杀手,有一半不能好好完成制约退休。
一半都会在任务中送命、或是制约定得乱七八糟导致有多少就宰多少。
最优秀的不见得就能活到最后,邹哥看得很多,这没什么。底下的杀手被黑帮逮到用尽种种残忍的方式虐待死,邹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