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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系列(138)

电梯里有股让人焦躁的霉味,我猜应该是有只大老鼠病死在排气管里。

「合理票价?」我问。

「一百块。」他简洁回答。

不夜橙给电影评价精准的程度,不下於IMDB的分数。

他实在看了太多电影,想必做事的方式也从电影里得到不少的灵感。

电梯门打开。

「保持心情愉快。」

「保持心情愉快。」

不夜橙消失在毫无特色的城市街景。

19.

隔天,我南下到彰化探望一个退休的前杀手。

两年前他制约达成後在彰化跟有人合夥一间钓虾场,我们私交甚笃,彼此看过手中再也不会增加了蝉堡。虽然没有

想看蝉堡到要重起

炉灶的地步,但他一直叨叨念念要我组一个退休杀手联谊会,到时候大家将手中的蝉堡黏接组织一下,看看是不是

能拼成完整的一本

书。

「这个提议我会放在心上。」我拿著钓竿,打了个呵欠。

「你才不会。」他瞪著我。

黄昏时分我坐在北上的复兴号上,离开他居住的彰化小城。

不管是当杀手还是经纪人,旅行都是我工作里很重要的部份,观察移动中的陌生人也是我在百般聊籁中勉强提起的

兴趣。这个社会的

姿态,特别容易压缩在短短一节车厢里。

一个年约十七岁的少年坐在我身边,他的脖子挂著时下最流行的ipod,耳朵塞著白色耳机,缝里隐隐传出不知名西

方乐团的英式摇滚



这个时代,每个人的耳朵都会塞两种东西。

挥洒年轻的人,耳朵里塞著mp3的耳机,BT下载音乐是他们的人生之道。

事业有成的成年人,耳朵上挂著汲汲营营的蓝芽耳机,在公共场合展现随时洽谈生意的本领是他们提高身价的拿手

好戏。

这两种装置都有瞬间让使用者变成人群孤岛的潜能,藉由剥夺与周遭互动的听觉,将人传送到某个看似风格化、却

只是以忙碌仓促作

为掩饰的孤独里。一旦耳朵里塞著这两种东西,身边的陌生人,就永远都是陌生人了。

哈。

不过这个社会的演变如何让每个人都成了孤岛,都跟我无关。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我也喜欢孤独,没有资格批评其

他悬挂耳机的人工

孤岛。我只是喜欢牢骚,中年人呓语似的生存本能……我承认。

少年正翻著苹果日报,翻了几页就停在李泰岸涉嫌保险金杀人的新闻上,聚精会神的。也难怪,这个号称台湾百年

奇案的连续剧,已

经以高收视率强暴人民长达七十几集,就连昨天也有最新发现:有个专家认为死者体内大量的出血,并不见得肇因

於蛇毒,有可能是

具有同样作用的老鼠药、减肥药等等。

报纸做了一份街头民调,随机访问民众对李泰岸是否涉嫌杀害弟媳谋取保险金,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认为李泰岸脱

不了关系,但这些

人里面,又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认为现有的证据薄弱,无法起诉李泰岸。

「别看了,反正过几天,这个嫌疑犯就会戏剧性死在莫名其妙的正义底下。」我自嘲心想:「还是恶有恶报的蛇毒

呢。」

车内的空位不少,我假装如厕,起身寻找更合适旅行的座位。

一个压低著褐黄色帽子的男孩,十指正飞快敲打著膝盖上的电脑键盘。

「有这麼忙吗?」

我走过去,瞥看了萤幕一眼。

像是在写小说……这家伙连坐火车的时间都不放过,又是座可怜的孤岛。

然後是个老太婆。

然後是个正在大声讲手机的欧基桑。

我走到下一节车厢,看见一个正在静静看书的女孩子,侧脸的轮廓很素雅。

她皎白的耳朵并没有塞著什麼。

我在一个空位挂网上抽出几张报纸,若无其事在女孩身旁坐下。

也许你会说我胆小,但我真只是亲近美女主义者,我并没有任何搭讪的意思,我只是照著雪碧说的:「顺从你的渴

望。」於是我摊开

报纸随意浏览,舒服地坐在女孩身边深深呼吸,看能否闻到一丝发香。

女孩看的书我完全没有印象,现在回想起来也记不得。这点让我特别有好感。

现在的畅销书都是一种流行,一种你非得跟上的趋势,尤其当媒体一窝蜂告诉大家都在读什麼书、好莱坞在改拍哪

部作品的时候,你

如果没到书店把那本书拿去柜台付帐,你就会被排挤到「你怎麼没在看书」的那条线後。

我明白我这种阅读品味真是拙劣不堪,完全无法分优辨劣,只是一昧地想跟挤成一团的大众撇清界线,完全不管作

品本身的好坏,说

我是假品味我也认了。但我就是这样,偏执地认为读一本会让旁人皱眉头说:「为什麼要浪费时间看一本不会有人

跟你讨论的书」这

件事,才有真正的阅读感。

有些事,真的还得通过孤独才能完全进入。

例如杀人。

「也许我就是这样,才会一直交不到女朋友。」我胡思乱想。

海线的复兴号火车经过了几个被岁月压扁的小站,上下车的人都少,铁轨上的轻微晃动增加了入夜的宁静。看书的

女孩将书平放在轻

微起伏的胸前,不自觉睡了。

我闭上眼睛,仔细分辨女孩的发香来自哪一个品牌的洗发乳时,口袋里的手机搭搭震动。我小心翼翼拿起,但我的

动作已扰醒了身旁

浅睡的女孩。

「不好意思。」

我起身,拿著震动的手机走到车厢的接驳间,来电显示是王董。

一股莫名的嫌恶感同样在手里震动著。

「王董。」

「九十九,你那里好吵,你在哪?在火车上吗?」

「是,请你大声一点。」

「我有急事找你!你还有多久可以到台北!」

「什麼急事?」

「总之你到台北以後,立刻到等一个人咖啡!」

我皱起眉头,这家伙也太任性了吧。

「我想先知道是什麼急事?」

「听著,我可是取消了两个工作会报,急著跟你见面!」

这麼急?我跟王董之间有什麼事可以这麼急?

他多半看了新闻,更新了下单的资讯吧。

「是不是蛇毒要换成老鼠药?」我没好气。

「什麼老鼠药?」

「……」

「九十九,你到底要多久才会赶到台北?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

「不必,我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会到台北吧。」

「那好,一个半小时後我们老地方见。」

「一个半小时?」

「快!这件事非同小可,十万火急!」

「等等,我不想在等一个人咖啡谈这种事,换个地方吧!」

然而王董已挂掉电话。

我火大回拨,但仅仅进入语音信箱。

深呼吸,然後再一个深呼吸。我尽量克制自己用力踹向洗手间的冲动。

回到座位时,那女孩早已离去。

20.

就在我想起不夜橙在面对我交付凶单时的淡然表情,我开始释怀。

我底下的杀手靠我接单吃饭,仰赖我才能看到短简残篇的蝉堡,冒著危险做事的人也是他们,面对大客户王董,我

应该多一些耐心。

如果王董想反悔彻单,我也该听听他说什麼,总之依照王董的财力与气度,他也不会因为撤单就把钱一并收回去。

我一进等一个人咖啡,就看见王董坐在我熟悉的位子上。

「九十九先生,今天要点什麼?」

我还没坐下,韦如就跑过来把菜单递给我,蚊子般细声跟我说:「王先生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啦,他好像很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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