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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冷冷道。
「我必须观察你这个人,确定你是不是足以担负我所交代的任务。你放心,我觉得你的确是个能保密的专家,
任务之外的生活也很单纯。某种意义上,你就如你所言,是个非常优秀的经纪人。」王董用老板对员工的态度说话
。
「这次是什麼单子?」我有点不快,但还是保持业务的风度。
「不是单子,是任务。」
「Well,任务。」我放弃。
「九十九,你对正义的理解是什麼?」
「没有特殊的见解,跟一般人一样吧。」
「很好,我对正义也没有独特的见解,一般说来,独特跟偏颇常常是一体两面,都很危险。」王董毅然决然找
到我们之间的共识,略显亢奋说:「如果把正义比喻成市场,找出最多人对正义的共识大区块,就是正义真正的定
义。」
「我们家杀手卖的,并不是正义。」我察觉到王董话中的隐意,赶紧说道:「杀人就是杀人,理由不是我们找
的,所以即使有正义这种报偿,我也不想拿。钱,钱才是杀手正当的报酬。」
「这你放心,钱我有的是。」王董根本不必拿出支票,嘴巴里的数字就很有效力。从皮箱里拿出好几本八卦杂
志、以及成叠的报纸剪报,示意我翻看一下。
我一边看著王董拿过来的资料,一边觉得纳闷。
王董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到一丝儿子新丧的悲伤,这让我有点毛骨悚然。某种联系上,我也算是杀害
他儿子的共犯环节,而他的爱儿死没几天,王董看著我时还能如此滔滔不绝,真的不同凡人。
至於资料,还真是一点都没特色,主要就是最近弊案缠身、被在野党猛烈炮轰的前总统府秘书长汪哲南一连串
的负面报导。汪哲南被某周刊拍到在曼谷赌场接受厂商招待一掷千金的画面後,缠在他身上的弊案就像沾在鞋底的
烂口香糖,怎麼也刷甩不掉。
我假装仔细翻看,等待王董自己开口。
7.2
「这个人,身为国家器重的权谋人物,现在却被弊案打得千疮百孔,差点连执政党整个信誉都给拖垮,今天早
上总统最新的民调已经降到了百分之二十,这样国家机器还能顺利运作吗?做官跟做生意不一样,做官要对全民负
责,做的事得对得起老百姓。结果,你看看?」王董从激动转为叹息,身子後仰靠著椅子,我真怕他肥大的身体把
椅子给坐垮。
「嗯。」我应道。
「九十九先生,你看财经杂志吧?」
「看。」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平凡人,努力奋斗了二十多年,才打下了鸿塑集团的基础。汲汲营营,
就是想让鸿塑集团成为世界级的企业。」王董看著左手的断指,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做很好。」我翻著杂志,偷看里面的比基尼女郎。
「但,最近我其中一个儿子出意外死了。」王董深痛地说。
我猛然抬头。
好一个,出了意外死了。
「这让我想到人生变幻无常,活著的价值是什麼?一个人过世之後,除了带给家人伤心之外,到底有没有改变
了这个世界什麼?他在世的时候,有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王董像是念著心灵鸡汤系列的低喃,说:「坦
白说,我很羞愧。一个富可敌国的人,竟然没有真正做过一件好事。」
王董左手的断指颤抖著。
「等等,我记得上个月的今周刊才刊登过你捐了一大笔钱,给大陆偏远地区盖小学的报导吗?还有你不是计画
要捐一笔巨款给门诺医院------」我不解。
「九十九先生,我们做生意的要正当报税,你们杀人都是收现金的懂个什麼?捐钱捐地捐字画,还不都是扣抵
税金的手段,对鸿塑集团的名声也是大有帮助,只要丢钱在大陆盖学校,工厂流出去的废水就没人敢多一句废话。
」王董的语气一转变得很严厉,好像我做错了什麼事。
我只好点点头。
「我这辈子从没做过真正的善事,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著自己、为著鸿塑著想。更别提我那早夭的儿子,他的
死,一点价值也没有,他哪来得及做些什麼好事?」王董又变得很感伤,摇摇头说:「我想替他积点阴德,也想让
自己将来嚥气的时候,不要尽是一身的铜臭。」
我了解了,但也更迷惘了。
「我有的是钱。钱没什麼,但钱一多,团结就是力量。」王董努力从悲恸中挣扎爬起,有点乱用成语说道:「
有些人活著对国家社会好,有些人,则是死掉了对国家社会好。我想了很久,失眠了好久,终於下了这个决定。」
「------你打算?」我拿起杂志,将汪哲南一掷千金的照片对著他。
「为民除国贼。」王董像是个慷慨赴义的烈士。
我的天,这个台湾境内最有钱的企业家,居然坐在我对面硬生生成为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烈士。
而我,一个杀手经纪,真的要淌进跟政治有关的丑闻里,让原本就浓得化不开的丑闻加上血腥的企业暗杀丑闻
吗?
「王董,你这个想法什麼时候开始有的?」我用说话掩饰我的心烦意乱。
「五天前。」王董想都没想。
是啊,你也足足派人盯了我五天,搞得我心神不宁。
我说过,我是一个杀手经纪,上门的生意没道理双手推挡回去。但要命的是,我的委托人的脑子似乎不大清楚
自己在做什麼。
而且,牵涉到政治的暗杀後果往往让人难以忍受。寻常的无良立委也就罢了,总统在上次大选前挨的那一枪不
知道是哪个脑残白痴干的,国安局没日没夜监听打探,差点把正个职业杀手界翻了过来,险些查到我头上。
「王董,你有两件事情必需知道。」
我无法推单,但总能迂回提醒一下我义愤填膺的委托人。
「说吧。」
「对你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麼?」
「鸿塑集团。」
「你知道如果你买凶杀死钱总统府秘书长这件事曝光,对整个鸿塑集团的打击有多大吗?」我随便说道:「股
价起码连跌一个月,这是不是危言耸听王董比我更清楚。」
「不可能。」王董斩钉截铁。
「喔?」
「我相信九十九先生,一定不会让我身处险境。」王董非常严厉地看著我:「若非看中你的专业,我也不会把
这麼艰辛的任务将给你。」
好吧,我只能举双手投降。
这个父亲想要替死去的儿子做点好事,於是把小爱升华成大爱,为台湾除国贼。好,真是好得聒聒叫、别别跳
。
你精神失常,我也没好到哪去。
我叹了口气。
「第二,汪哲南已经被检调单位带走,你知道要杀掉汪哲南有多困难吗?」
「派几个不要命的杀手去看守所干掉他,或是买通几个卡债高筑的警察在看守所把他吊死,虽然过程辛苦了点
,」
这种做法,真的是非常正义啊------真想这麼挖苦他。
「没有不要命的杀手,也没有那麼白目的警察。」我循循善诱,说道:「数字周刊不都写了,调查局声称要拿
汪哲南的名字重新擦亮调查局的招牌,你想,汪哲南身边现在有多少个调查局的干员,正拿著桌灯照汪哲南的眼睛
,照得他眼睛都快瞎了,什麼都要招了。」两手一摊,补充道:「我从事犯法的行业,但我也从不藐视法律偶而发
挥的那些作用。」
「九十九先生,你太天真。」王董很不爽。
「啊?」
「依我看,汪哲南现在在看守所里多半是在吃鱼翅,啃鼎泰丰的小笼包------那些东西还是调查局局长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