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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若水拂过行苑的草木荫荫,我信步缓缓前行,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弥漫,素手拈下几点花蕊,那浓郁的香味便萦绕在手心。
取出随身的荷包,悉心拈了一些花蕊填至包内,闻着花香,连日束着的心,似也开阔了许多。
转过几道回廊,渐渐行至一处白日从未来过的庭院,远处,隐隐有躁动的犬吠声,无端地打破了静夜的宁谧。眉微颦,却听得幽扬的箫声又起。
寻声而去,已有一对禁军巡逻经过,见我,稍稍迟疑,领队早恭敬地带头行礼:
“卑职参见璃妃娘娘!”
其后的侍卫亦俯身行礼。
我挥袖,免了他们的礼:
“这里是何处?”
“回禀娘娘,此处是北苑的兰若堂。”
黛眉舒展,原来是佛堂。
遂令他们继续巡逻,那领队见我依然前行,不由道:
“娘娘,夜深露重,还是卑职跟着娘娘吧。”
“不必。本宫只往兰若堂祈福,旦求清静。”
他惟惟应了,带着一众禁军离去。
传闻东歧为尚佛国度,这行苑内设有佛堂,实是名不虚传。
只不知,那共我琶曲的吹箫人又是谁。
穿过桂树织就的树荫,莲步轻移,原本暮黑沉重的夜空,忽然在慈华寺后方光华耀芒,照得鹅卵石的甬道发白,那树荫的叶蔓突然都清晰可辨,瞬间,又忽地转暗,四周静谧若墨染般黝深。
如是怪异的景象,让我加快了步子,四周,闷热地有点让人窒息。
兰若堂,为两层殿宇,主殿挑高,纵是夜半,依然灯火通明,我跨入略高的门槛,殿内供奉的正是观世音菩萨。
法华经卷曰观世音菩萨,时观其音声,令得解脱;若有所求,亦皆令得。娑婆世界,我亦是渺众中一人,但,我观其音,若有求,便能得吗?
第四卷 缘误 第73章 故人重邂惊变时(下)
心底突觉悲凉的意味,那些撕心的往事又再再浮现,眸华顾徊间,才赫然发觉堂内的轩窗下,伫立着一轩昂的身姿,银色的发丝飘扬,覆住半边俊美的脸,丝丝碎银后冰灰的眸底隐隐含着睿犀。
他手中,握着一支通体剔透的紫玉箫,见我望向他,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一刻,但觉春暖花开的意境莫过如此,煦暖,灿烂。
他,竟是那日北溟天池边所邂逅的男子。
“姑娘,近来可好?”他悠悠启唇,语音温柔。
“原来是你。”我的手不自禁地抚上脸颊,被他望着,手下是些许的微烫,“你,怎会在此处?”
他唇边的弧度愈深:
“姑娘每次见面,难道都要问在下为何出现吗?”
彼时,我有薄纱覆面,今晚,我素颜以对。而这张无暇的脸,却可能还是拜他所赐。他难道真的只是北溟太傅之子,然后与我屡次偶遇吗?
纵然宫妃不能以貌直面陌生男子,但对着他,却如同久别的挚友般,让我并未觉得任何不妥。何况,我的容貌得以恢复,应该与他有关。
“我的脸,是你所救?”余光掠到腕际的白玉手镯,遂轻抬皓腕,“这也是你所赠?”
“是姑娘救了自己,我恢复姑娘的玉容也是凭着天寰玫瑰的功效。”他清若秋水的冰灰瞳眸望着那玉镯,淡淡道:“这不过是聊表谢意,不足挂齿。”
“来此处又是瞒着父亲吧?”他总是淡然、柔和、波澜不惊的样子,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看不透,但略带揶揄的语气,让我知道,自己对他,是朋友一般的随意。
安陵宸,其实一直都没有朋友。入宫前,入宫后,都是。哪怕亲情,亦淡薄脆弱如瓷器。
唯一,给过温暖的,怕只有吟芩。但,那种慈母若姐的疼爱。
为何对他会有这种友情的错觉呢?我们只见过一面,如此而已啊。
“这次倒不是。家父让我随国主来藏云历练,增长些见识。”他望着我,突然问:“姑娘呢?那日在天池边,倒未问姑娘的来处,本以为是宫内的宫女,但今日看来,却并非如此。”
脸微微窘红,是的,他从未问过我是何人,倒显得我有些咄咄逼人。只是,我的身份,又能诉与他知吗?
“我是谁,不过是红尘偶遇。”我眸华转向正中慈悲的菩萨,莲花烛台内辉映着摇曳的烛火,有那么一刹的朦胧,学着幼时私塾内夫子的样子顿锉地道:“佛曰: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如是,只记得,前世,我们必有一千次的回眸即可。”说罢,自己也忍不住,浅浅而笑。
他莫奈何摇首,唇边的笑意终是愈深的显现。
不知是他身上的檀香,还是佛堂内本就薰了檀香,这淡淡的香气萦缠久了,渐渐有些许眩晕,我抚额,然眩晕却愈来愈强烈。
我看到供桌上整个琉璃盏中盛的灯油和着烛火倾翻,眼前浮现出英华殿的那场火,我惊悚四顾,才发现,整个地面似乎是倾斜地晃动开去。
颠晃中,我扶住案桌的一角,室外瓦片坠落的声音此起彼伏,嘈杂喧闹开始渲染本是宁静的深夜。
“快!快避到供桌下!”
听到他清亮高呼不复以往淡若之声,惊愕地看着瞬间倾斜的眼前,未及反映,他上前抱住我的腰际,卧倒,随后,迅速翻滚往供桌之下,如那日,在天池避开暗器那般,不同的是,此时,整个地面都是倾斜的。
耳畔,清晰听到,屋梁椽柱,错折有声,在窒息的黑暗袭来前,我恍惚看到,一双墨如星辰的眸子,耀灼了眸底……
第四卷 缘误 第74章 地动波撼藏云城(上)
不知过了多久,又似做了一个无比冗长的梦,梦境中,惟有一片苍茫,看不到尽处,也走不到尽头。
悠悠醒转,周遭是一片黑暗,左侧上方隙缝中射入一丝暗淡的光束,我探手去触那道光束,却牵扯出左肩下方的疼痛,那是一种深沁入髓的痛,伴着浅淡的腥气一并笼来,我不禁低低呻吟一声,身子移动间,碰到了身边一人,正是那白衣男子。
“姑娘,你还好吗?”他关切的声音传来,我竟然发现,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正如,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一样。
辨不清他的样子,身子所及处,依稀不过丈余的狭小空间,案桌的一边已被压塌,弥漫着残存的檀香,氤氲开四寂无声。
“叫我宸儿,我还好,你没有受伤吧?”忍住肩下的疼痛,轻轻回道,受伤的位置即便告诉他,又能怎样,毕竟男女有别,反是增了他的担心。
“宸——儿,在下秦曜。”他略带着疏意地喊出“小宸”二字,亦自报了姓名,“我无碍,但,我们怕是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地动了。”
“秦曜,你没受伤就好,这里找不到天寰玫瑰呢。”喊出他的名字,故装做轻松,想让气氛稍微愉悦些。
眉尖微颦,这就是史书中所说的地动?四国开朝至今,记载仅有两回,如今,偏被自己遇到。
情绪稍稍不稳,纤指抚过左肩下方的痛处,粘稠一片,粘稠中,恰是烛台里折断的针刺了进去。这般的巧合,难道天亦不容我?我因恨而生的报仇有何错?为何却诸多劫难?
这里的疼痛,怎敌我心底之痛呢?那里,纵是漫着弥天的血,亦在不可示人的暗处。
而这份痛,是他们所给予的。我不能就这么死,我孩子的无辜逝去,我还没有讨回公道!
忍着肩下的伤痛,抬手,试图搬动压住案桌的那憧阴影,手碰到,冰冷沁骨,莫不是,压住案桌是堂内贡奉的那尊鎏金观世音?情绪骤然转徊,我举起双手,不自量力地去推那佛身。
“不可妄动!”他略带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同时,听得案桌的左前边,“咔”“叭”,他疾速地揽住我,向后避让,甫让开,吃力最重的那支铜脚突然折弯,刹那倾压了左面仅存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