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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136)



是啊,今日的我,纵淡扫蛾眉,但衣裙上的风纹却昭示着,我是这座紫禁的女王人,中宫的皇后。

在六宫中,那个神秘到甚至连封后典礼都没有的无思皇后,占尽帝恩的无思皇后。

她们仅会看到,文徵帝登基后,仅有一后一妃,而所有的夜晚,他都歇在凤仪宫。

她们不会知道,在那些夜晚,我们各卧一处,从不同榻而眠。

连表相的盛宠,此时,不会将我推到后宫争斗的残忍边缘。

因为,六宫仅有一妃。

这是天灏浓郁的深情,但,于我,不过是淡若轻烟的浮芈一梦。

神思间,我已随霜妃走到最深处一座殿前,我没有想到,在长门宫,还有这样的殿宇,年久失修,可,依稀还能辨得昔日的盛景。

一边的宫女推开殿门,有霉变的味道和着一些说不出的怪味扑面而来,殿内,阴暗得,似乎与外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霜妃停住步子,回首,嫣然一笑:

“就是这了。你们先在外面候着,我陪皇后娘娘进去。”

她从宫女手中提过食盒,罗裙婀娜地踏进殿宇,我跟着她走进这座陌生的殿宇,也走进紫禁最残酷的一幕现实中。

殿内很黑,沿着红漆斑驳的柱子处,有长长昏暗的楼梯通向一个地宫。

她缓缓走下楼梯,四周点着一些烛火,劣质的蜡烛噼噼啪啪地暗暗作着声响,愈烘托出这里的寂静,是接近死亡般的廖远。

当走完最后一层阶梯时,赫然跃进眼中的,是一个黑色的酒缸,缸上拖垂下黑色的缕缕丝状物,犹为触目惊心。

我兀自疑惑时,霜妃将食盒放于一边,伸手从壁上取下一盏蜡烛,莲步轻移到酒缸边,语声在这暗黑的地宫,悠悠地传来些许回音:

“皇后娘娘可识得这是何人?”

“人?”我的疑惑更深,这酒缸内竞装的是人?可这酒缸并非诺大,人即便能进去,又岂装得下呢?

霜妃开始笑,素手掠去那缕缕的丝状物,然后,我借着烛光,看到,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惨烈景象。

这是一个女子的脸,可眼内无眼珠,只剩两个血内模糊的窟窿,脖子下的身子还稍能活动,一张嘴张得甚大,却发不出有甚么声音。

“她究竟是何人?”我的声音内充满着恐惧,身子向后退去,倚着墙壁,脑中清晰地拂过‘人彘’二字,这种残绝人道的酷刑,当我亲眼见到时,我的心中,泛起的,除了恶心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

“她,就是昔日的芊妃娘娘,曾经以美色驰名紫禁,前朝隆宠十余年的芊妃娘娘。”霜妃的声音在此时如同鬼魅一般,吃吃地笑着,“因她忌怕娘娘在先帝出征前那晚怀得龙嗣,便在皇后娘娘昏迷时灌下您番红花,所以,皇上断其肢,哑其声,剜其目,熏其耳,以儆效尤。”

天灏,又是天灏,我早该知道,芊妃害我终身不育,他怎会放过她呢?

“其实,皇上应该感谢芊妃才是,倘若不是她,万一皇后今后有孕,遮孩子到底是先帝的,还是皇上的呢?”

天烨在她口中,已是先帝,这两字如月一般剐进我的心里,以至我对她语中含的讽刺之意完全忽视。

“玄景呢?”我启唇,问,毕竟,玄景是天烨留下的,唯一得到承认的皇子,我不希望他再有事!

可,天灏真的会放过他吗?哪怕碍于前朝,暂时容下,能容几时?

“他自然暂时无事,皇上不舍傻到万登基就对先帝的子嗣赶尽杀绝,但先帝的后妃,则——”

“怎样?”

“除了您现在看到的芊妃,以前在云雅太后前捏造是非的菱红早被皇上赐死,夷三族。屡次加害您的渊昭仪还算刚烈,在皇上下旨处置前,自己就撞了柱子,例算落得干净。剩余渚妃亦尽数被发往清莲寺出家。她们想必做梦都没料到,先帝在时,并未对她们多加苛责,但,皇上即位后,反遭至如此下场。”

她将手中撂起的发丝放下,那张凄惨的脸便又掩于黑发之后,她慢慢走近我,吐气若兰:

“不过,臣妾真是想不到,皇后娘娘,竟会从了皇上,而忘记先帝之恩,看来,安陵垂相的家教不过如此,一女侍二夫,当真是十分有趣。”

她温柔的外表下,语言歹毒,但这些,现在,又怎会饰得了我?

我只是神伤地望着芊妃,这个昔日也曾备受隆宠的女子,今日的下场确是这般的残忍,而这份残忍,正是我加渚于她的,因为我,天灏才会不容她,因为我,天烨所留的那些嫔妃才会境遇这般凄凉。

我,果真是祸国的妖孽。

我,活着,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无忆吗?

我不再说话,踉跄地回身,霜妃的声音再次清冷冷传过来:

“如果皇后娘娘还要苟活于世,臣妾相信,就连臣妾都舍因着娘娘的一时不满而被皇上赐死,或许,六宫无妃,才是娘娘这样的女子,所要的吧?”

对于她的奚落,我不愿回答,心,很累,女子间无休止的争斗,让我心力交瘁。

她又开始笑,在她的笑声中,我品到的,有有一丝涩苦,慢慢走上台阶,一步一步,何时才是尽头?

眸光再触到殿 时,晴空中湮过灰霾,乌压压地笼罩整片苍穹,是要下雨了吗?风吹起轻薄若蝉翼的纱裙,也吹起,几绻额发,在发丝纷乱间,我看到,婧瑶皇后的身影出现在殿外,她也在笑,望着我,笑得那么开心。

我朝她走去,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眸华中,似看到她笑,又似看到她笑后的恨。

“你终于也封后了,手握西周最尊青的凤玺,是不是很开心?”

我望着她,仍然一自话都不想说,我的沉默让她的笑靥如同牡丹般绽放,其实,她也是美丽的,不过在深宫寂寞的岁月中蹉跎得红颇老去。

“可惜啊,你和天烨,终是错过十年,这十年,耗尽你的恨,痛彻他的心,呵呵,真好,多行不义,终究是有报应的,哪怕过了数十年,这报应还是会来,还是舍得。”

有女子婉转的歌声响起,远处,回廊上,泠青妃的身姿进入我的眸底,她哼吟着谣曲,悦耳动听,当年,她宠逾六宫时,这样的歌声,必是迷醉彼时的先皇吧。

“其实,西周历代的皇上,都算长情,尤其是先皇,帝太妃以为自己得到他毕生最深的爱,其实,不过得到,最深的恨。”

我被她的话震得不禁扶住一边的栏杆,红漆因这一扶,簌簌地剥落下来,漆里的柱刺扎进我的手心,我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婧瑶皇后的话中,显然是有着另外的深意。

我犹想起,那日冷宫送别忆晴,她对顺公公所说的,你们要瞒到何时那句话,这背后隐藏的什么,今日,她该对我说了吧。

因为,天烨,在她们心中,必定已视同驾崩,所以,再无顾忌。

仅有我,还相信,他会回来,守着那个约定,回来。

她唇边勾起一道弧度,将当年那段被尘封,乃至其后刻意被隐瞒的事,徐徐道来:

“当年,帝太妃陷害泠贵妃投毒自害,意欲扮例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云非太后,先帝震怒,将泠贵妃废八长门宫,可,先帝并非是真的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废,仅为局势所追,安陵一族的势力在前朝逐渐壮大,他不愿因后宫的事,波及前朝,更因为,他以为能保护得了心爱的女子,不受饰害,而,长门宫,无疑是最安静,以及避开纷争的地万。但,他错了,错就错在,帝太妃并不愿就此姑息:错就错在,他是皇上,不可能日日照拂得了长门宫:错就错在,他被时,根本不知泠青妃身怀龙嗣。当他知道的时候,这个子嗣已经葬送在帝太妃的手中。你们安陵氏从那刻开始,今日的结局就已然注定。”

她陷入过往的那段记忆中,说得很缓慢,而泠贵妃的歌声,漂浮在长门宫的上方,更凭添着别样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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