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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出书版)(94)



这话难以让人安心。

兄妹皆知昨日就是后家的危机,却又在他们所不知的角落被暗暗化解。

以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

子虞摇摇头,将手边的玉连环扔到了茵褥上,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不说这些事了。哥哥这次归来,可有什么打算?”罗云翦收拾了失望的心情,说道“你若能晋升妃位,安乐度日,我也别无所求。”

子虞轻轻一笑,“哥哥就不为自己打算吗?”罗云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反而添上一丝凝重。

“哥哥,”子虞温婉地说道,“成家立业是大丈夫立身的根本,如今你已建功业,是该考虑成家了。你的身边多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也会放心很多。”

罗云翦先是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口,沉默了片刻后,他眉间的褶皱慢慢放松了,问道:“你心里已有人选了?”子虞睨了他一眼,“是有几个人选,不过还是要等你来定。”

“不是依附后家、倪相、殷相的家族,二、三品官家的小姐,就可以丁。”

子虞怔了一下,顷刻就明白了,他为自己挑选的妻室,是选择一个姻亲的同盟。

“哥哥!”子虞微微埋怨,“一生相伴的人,当然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罗云翦随意地一笑,显然志不在此。

子虞叹了口气。

兄妹两人走出营帐,林间宫人往来不停,击鞠场上更是热闹,鼓声如雨,阳光灼灼照耀之下,贵族少年们奔驰来往,球杆挥舞如林。子虞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罗云翦看到精彩处,与会对打球的人点评一番。听他的口气,有一些在战场上结交的过命交情,子虞心里暗暗高兴,兄长也有了忠诚的朋友和部属。

正看得有趣,不远处忽然有一群宫娥骑马前来。直到她们走进,子虞才发现被簇拥在当中的是玉城。她穿着胭脂红的骑装,神采飞扬,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在子虞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打马上前,开口说道:“娘娘怎么不换衣服,下来比试一场?”

她历来直接又咄咄逼人,子虞却不理会她的挑衅,淡淡说道:“我可不及公主球术精湛。”

玉城笑笑,又将目光移向罗云翦,“云麾将军也不下场一展身手?我听说将军的武功高超,常人难敌。”罗云翦一拱手,“公主过奖,不过是些谬赞。”

玉城招手让一个宫女上前,低声说了什么,宫女领命而去。她的唇角含着一抹轻蔑笑意,“将军不用过谦,驸马也对将军的身手倾慕不已。今日正是良机,将军切勿推辞。”

驸马晁寅随宫女前来,神情沉稳,对子虞见礼时也不见任何轻慢。

玉城指着罗云翦道:“驸马不是常常夸奖云麾将军,赶日不如撞日,就以球技切磋一下吧。”晁寅皱了皱眉,转身对罗云翦拱手,“请将军指教。”罗云翦朗朗一笑,“不敢妄称指教,还要驸马手下留情。”

两人各自去召集队友,子虞和玉城上了主台观战。可她们即使坐在一起,也显得貌合神离,倒是让击鞠场外的宫人们好奇,时不时就往这里观望。

罗云翦和晁寅的身边很快就聚集起一支队伍,都是意气风发的贵族少年,他们跃马扬鞭,手执球杖,在场中耍闹。直到鼓声响起,少年们收起嬉戏,追逐起鞠球。

于虞昨日就曾远远看过晁寅的击鞠,知道他身手不凡,此刻就近观察,更是惊叹,他精于马术,性子沉稳,最难得的是有大局观,并不一味急于求成,对追随他的队友指挥得有条不紊。即使面对老练矫健的罗云翦,也不退却。

两队互有往来进球,罗云翦领的队伍有一半以上从疆场归来,有股凛然的气势,进退有度,稍稍占了上风,领先两球。

众人都被这场精彩的球赛所吸引。在主台观战的玉城却有些不耐烦,她更关注的是结局,眼看驸马久取不下,她霍然站起身,来到击鼓人的身边,不理会宫人的胆战心惊,夺过鼓棒,击起鼓来。

球场上的少年看见公主亲自击鼓,果然士气大增,跃马呼哨,很快扳回一球。

眼看时间无多,往来更显激烈。

两队短兵相接,都往鞠球争夺而来。不知是谁忙中出错,球杖挥空,却打到了晁寅的后马蹄上。骏马吃痛,扬蹄嘶叫,险些将晁寅掀下马来。罗云翦离得最近,此时也顾不上球,伸出手,将辔头狠狠抓住,稳住了马。

不过电光石火的工夫,众人都看得惊险,纷纷上前照看。晁寅安抚住马,转身对罗云翦一躬,“多谢将军出手搭救。”罗云翦原先不过是怕他受伤,惹公主迁怒,做个顺水人情,此刻见他情真意切,且刚经险境,又镇定从容,心里也增添了几分敬重,摆手道:“驸马过誉,不过是举手之劳。”

晁寅爽朗地一笑,“将军的身手如此了得,我可不想再纠缠下去,就此认输。”贵族少年们早已心服,又经历这么一件事,并不反对。反而有几人呼喝道:“出了一场大汗,不如找个地方饮酒休息。”众人皆说好。晁寅又招呼罗云翦,“将军何不一起去?”罗云翦心道他是玉城的驸马,有心推却。旁边的少年却起哄道:“将军可不能不近人情,击鞠输了,还不准我们从饮酒上赢过来吗?我等对将军的身手都仰慕不已,将军对我等却不屑一顾,岂不叫人心伤。”

罗云翦笑道:“我实不擅饮酒,既然诸位有意,过会儿可要留我几分薄面。”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两队合在一处,浩洁荡荡地奔腾离去。

玉城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令官女去将驸马拦下。宫女前去,在晁寅的马前说了什么.又沮丧着脸回来,玉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也不和子虞打招呼,领着宫女就走了。

子虞又坐了一会儿才回营帐。

帐外站着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宫女劝她,“娘娘出去观球了,穆侧妃真要谒见,不如等午后再来。”穆雪对着那宫女温婉地一笑,“不妨事,多等片刻更显诚意。”这样说着,忽然看见宫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身后,她转身,目光与子虞在空中交汇。

子虞对她微笑,没有一丝异色,穆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

“进来吧。”子虞说道,步入帐中,却发现穆雪一动不动,回头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来见我?”

穆雪回过神,几步赶了上来,一入帐就跪伏在地,额头贴在地上。

子虞恍若未见,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裙,又饮了半杯茶。秀蝉不欲这样的场景被人瞧见,将宫女遣走,回头又拉了拉子虞的衣袖。

她曾经见过穆侧妃一次,那还是在东明寺的时候。那样的经历,让人一生也无法忘怀。有过这样的恩怨,穆氏如今也能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她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一点犹豫,额发几乎沾上灰尘。秀蝉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善于隐忍的人才会一鸣惊人。

子虞放下茶盅,挥挥手,秀蝉自发地离去。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跪在这里一言不发?”子虞淡淡地问。

穆雪叩首道:“妾自知得罪了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子虞轻轻笑出声,在幽静的帐内回荡,“穆侧妃,每次你向我低头,等待我的都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一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记忆中的子虞决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穆雪忍不住抬头看去。子虞闲适地靠在榻上,穿着广袖的烟紫襦裙,单纯无一丝赘纹,却衬得她肤美如玉,姿容丰泽,烟雨润泽的芍药一般。容颜丝毫未改,只是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

熟人变得陌生,这样的认知足以让穆雪感到无措,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娘娘,我们原是从南国一起出来,虽然不说亲如姐妹,到底也曾相依相偎。”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宫中风波诡谲,那时过得有多艰辛,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身份卑微之人,要想脱离宫廷,除了依托贵人,再没有其他方法。我从未想过要阻碍娘娘的前程,不过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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