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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公对她的提问并不意外,毫不犹豫地答道:“罗郎将对我有救命之恩。”
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子虞,可是她以后有机会向罗云翦印证,她又问第二个问题:“让我知道这些,你的用意是什么?”
杨公公抬头直视她,言辞恳切:“娘娘曾不愿听从罗郎将的安排,入主后宫。而是选了一条捷径,想摆脱这个宫廷……”
“你只是让我看到结果,”子虞冷笑着接口,“我以为的捷径不过是自欺欺人。做任何取巧的事都要付出代价……你让我看到,我付出的代价——非但没有摆脱这个宫廷,反而还落入其中的漩涡。”
杨公公低下头:“娘娘睿智。”
子虞看着他谦卑的姿态,眼里露出疑惑,可她再也没有精力去猜测其中的意思。她已经花了整整一日揣摩他人,最后这一点精力,她想留给她的丈夫——晋王。
睿定来接她时,暮色已降,宦官们提灯为他们引路出宫。
子虞默不作声,睿定见她一脸疲惫,温和地握住她的手,又察觉到她出了冷汗,眉头微挑,问道:“让你等久了,是不是着了风寒,要不要让太医看一看?”
子虞见他满面关切,心下也是一动,淡然道:“没事,只是今日的事多,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宫里规矩多,”睿定握紧她的手,“以后就会习惯。”
子虞笑了笑,对这话似乎并不上心。睿定看看她面色,问道:“是今天玉城的事让你闷闷不乐?”
“没有,”子虞道,“玉城公主还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我怎么会和她置气。”
睿定点头,缓缓道:“除了已嫁的玉衡,宫中就只有玉城一个待嫁的公主,难免娇宠了一些。”
“公主让我想起了妹妹文嫣,她也是个娇气的孩子。” 子虞抿唇一笑道。
“哦?”睿定温和地凝视她,想起她极少提起以前。
子虞笑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文嫣年纪最小,夫人特别喜爱她,就连我娘,对她也格外好。每年春季,娘亲就要蒸花糕,一房一笼。文嫣最喜欢吃这个糕点,吃完了自己的,还要来抢我的……我那时候总不服气,和她争吵不休。夫人和娘亲知道了,却总偏帮她……”
睿定静静地听她说,唇角勾起,笑道:“难道你就没有一次抢过她吗?”
“只有一次,”子虞回思道,“那天我生气出走,从石上摔下来,磕了一嘴的血,夫人和娘亲都吓坏了。文嫣也不来和我争了……可是那时候,我躺在床上静养了一个月,听大夫的吩咐也不能随便进食——抢来了也不能吃,要知道代价这么惨重,我就不和她争了。”
睿定笑容敛去,听完后沉吟不语,过了半刻,容色稍稍和缓:“想不到你小时候的性子会是这么激烈。”
子虞的睫毛颤了一下,垂首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喜欢吃花糕,只是不服气好的东西都给文嫣占了,才会那么做。”
睿定握住她的手稍稍一紧,他却无所察觉,转头笑问:“如果是喜欢的呢?还会抢吗?”
子虞道:“不会了。人家不是说‘万般皆是命’,不是命里注定的,抢来了也不会属于自己。”
睿定忽然脚步一停,前方引路的宦官还未发觉,走了几步便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子虞黑暗中瞧不清他的面色,只觉得他的目光灼灼地定在她的脸上,她对他露出秀丽的笑容。
他轻轻叹了一声,沉声道:“那大概是你还没有遇到更珍贵的东西。”
前头提灯的宦官回头张望了一眼,神色恭谨地等待两人。睿定牵着她继续走,神色平静,体贴地说道:“看你,怎么又出汗了,回去要让大夫好好看一看。”
子虞心知他已结束了刚才的谈论。忽然地,从心底深处涌上一股倦意,幸好夜色深重,无人得见。
第二十二章 姐妹
对于子虞来说,婚后的生活就如同一幅美好而惬意的画卷,与她之前的人生截然不同。睿定待她诸般宠爱,王府中事无巨细,都交由她一并处理。在瑞祥宫时,她就做过管事女官,那时还需要处处观人眼色,而在晋王府中,自然有下人察言观色,再加上精明伶俐的秀蝉帮衬打理,竟没有发生一件不合心意的事。
唯一让子虞堵心的,是她偶尔在午夜梦回,想起南国,想起文嫣,心中挂念不已,久而久之,生起了一股思乡的念头。睿定平日对她的小求小愿,总是竭力满足,可对这件事,也感到有心无力,皇子与外邦相交本来就有种种限制,他几次托人联系,也没有得到文嫣在南国的消息。
就这样春去冬来,转眼已过了两年。
这一年太子妃在春季有了身孕,在悄然而临的冬季诞下了第一位皇孙。皇后喜不自胜,颁下种种贵重的赏赐,皇帝亲自为皇孙赐名为“敖”。
这个刚出世都饱受祝福的孩子身体特别虚弱,还在襁褓中就让宫人们操足了心。皇帝也对这个小儿的身子感到忧虑,请了东明寺的僧人入宫祈福,还将来年的年号改为“康定”,大赦天下。
人们都相信这一年必将是物丰昌隆,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一年还未到来,种种不详的的征兆已经开始显现,预示着这一年的多灾多难。
皇孙出生后的一个月,北国下了好几场大雪,几乎没有什么间断。铅云低沉,天色灰蒙,这样的天气绵延了整个冬季,让人心生厌烦。康定初年刚刚来到,各地雪灾的消息都传到京城。皇帝和官员在新春都没有得到赏乐休息,不得不疲于政事。
就在这时,远在皇陵北郊的承明宫又传来坏消息:养尊处优的宫人们本来就不习惯北郊的偏僻荒凉,而这一年大雪封山,把通往京城方向的道路给封死了,久久没有得到补给的宫人,先是发生了一场骚乱,很快就被镇守行宫的卫士给制止,之后天气越来越恶劣,有些宫人犯上了风寒,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这种病症很快就在承明宫蔓延,就连三皇子的生母文媛也染上疾病,风寒入骨,久病不愈。
等京城运送物质补给的队伍打通雪道,来到承明宫时大吃一惊,忙加急回报京城。
皇帝听了传报久久不语,下旨将文媛接回京城安养——这个谏言是皇后提出的,让大臣们纷纷感叹她的气宇宽宏。可惜文媛福缘浅薄,在接她回宫的上谕到承明宫前的三天就暴毙了。
淑妃为人冷漠,久不理事,这一次也感伤不已,她召来承明宫的人询问详情,谁知不小心也染上了风寒,在宫中太医的救护下才慢慢回转,可惜身体大伤,容色大减,自此久闭宫门,更加不愿出来见人了。
子虞与后宫往来并不密切,只是每逢节庆入宫拜见。这些消息都是从相交的命妇那里得知。旁人问她意见,她只敷衍几句,并不多说。独处时才会想起:当年的一后四妃,竟已凋零如此,不知这是天意,还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自古以来,关注宫廷的有心人自不会少,很快就有人觉得后宫虚空,进言要选秀女入宫。附和这个言论的官员很快增多,变成了整个朝廷的心声。他们大概觉得,官场上的平步青云,没有什么比后宫尚主更快的捷径了——眼前皇后的父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帝对这个提议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搁置一旁,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康平初年三月初五,南国以探望欣妃的名义,派使臣出使北国。
三月末正是□浓郁的时节,晋王府南边的院子桃花绽放,粉嫩嫩似云彤一般,院中央是一小片湖色,水平如镜,映着一片桃花湖光潋滟,颇为醉人。
罗云翦欣赏了片刻,转头对子虞道:“都说晋王府景色雅致,看这布局,倒像是南国风光,是你命人料理的?”
“刚来时见这个庭院空荡,只有一个小湖,心里就觉得惋惜,移了些桃花来,想不到今年就开了。”子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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