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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信你,”欣妃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不要以为表面上对我恭敬顺从,我就不知道你们的小算盘了。你以为我被你们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呢!穆雪那件事,不就是你给弄没的吗,还有你那个做了叛臣的兄长,你们想要做什么以为我心里没有数吗?歩寿宫前的菊花开地挺不错的吧?”
子虞目瞪口呆,惶惶然看着欣妃,心里涌上恐慌,就像黑夜一般,无处不在。
欣妃的神色却突然平缓下来,冷笑着说:“有些姿色和小聪明,就以为能在这里谋一席之地——我本来以为,你和穆雪的最大不同,是不会自作聪明,现在看来是高估你了。”
子虞呆呆站着不能动弹,忽然想起哥哥说过的话,被人看透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蓦地甩开欣妃的手,而欣妃笑着看着她,仿佛看着一只困兽的挣扎。
子虞只能落荒而逃。
奔出殿外,寒风袭来,她狠狠呼吸了一口,并不觉得寒冷。有宫女前来询问,她按捺住不安,只说娘娘需要休息,让人不要去惊扰。
回到房间,脸上火辣辣地开始疼,子虞轻轻抚着脸,咬紧嘴唇,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她才惊觉。
泪水已经涌到了眼眶里,子虞用手一抹,暗骂自己没出息,从南国到北国,这一巴掌不过把她最后一念的幻想打散了。
这没什么不好——宫廷并不是能让人幻想的地方。
子虞坐到整个身子发麻,心才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窗棂渐渐泛白,她轻推开窗: 更深雾散,天色快亮了。
十一月的二十日注定是个多事的日子。
天色还未亮透,子虞的住所已经来了访客:当采颖神色焦急,眼圈微红地上门时,子虞就猜到她和自己一样达旦未眠。
两人坐了一会儿,采颖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眉间忧虑,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子虞心里疲倦,不愿和她绕下去,神色平静地说道:“说吧,大清早你不会就是来和我闲聊的吧。”
“女史,”采颖低低唤了一声,泪水就大颗大颗地滚落,哭着说,“今天女史要是不救我,我的命就保不住了。”
子虞微惊,蹙起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采颖身子颤抖,低下头去一个劲地哭,直哭地气都喘不过来,她抹抹泪水,缓过了气才慢慢说道:“昨天娘娘累了,是我给娘娘送的茶水,之后……就出事了。”
子虞挑起眉,神色微变:“难道你在茶水里加了什么?”
“没有,没有。”采颖连忙摆手,哑着嗓子哭道,“给个天做胆子,我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子虞劝解道:“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怕的,绛萼虽然严厉,却不是不讲理的人。”
采颖摇了摇头,神情凄婉,依旧啜泣着。子虞见她一言不发,只是哭个不停,心里烦躁,说道:“你哭给我看有什么用,哭就能解决问题了?”
采颖被她少见的厉色惊了一下,哭声略止,她吞吞吐吐道:“女史不知,我和交泰宫茞若宫的几个宫女交好,前些日子她们送了些礼给我,又打听了宫里的情况,我就……”
子虞一听就明白了,冷眼看着她:“你收了礼,就把娘娘的情况全说了?”
采颖扑通一声跪倒在子虞面前:“我不过是一时口快,没有想过要对娘娘不利……女史,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坏心,你在娘娘面前帮我求求情,救救我吧。”
子虞看着她的样子,心神不由恍惚,这样的场景,她似乎见过——是了,还在不久前,有个从池塘里爬出来的小宦官,也曾用哀求的表情看着她,求她救他。子虞的心似乎猛然被捆住了,有些喘不过起来,她无奈地看着采颖,缓缓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没有能力……娘娘才经历丧子之痛,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就算娘娘现在清醒着,只怕也不会听我的劝了。”
采颖睁大眼睛,似乎根本不信她的话,口中苦苦哀求:“女史,你一向在娘娘面前说话最有用的……日后,我一定记得女史对我的恩德……”
子虞摇头:“我自身难保,怎么救你。何况——”她话锋一转道,“如果只是收了礼,说了几句闲话,你会这样担心丢了性命?采颖,你没有说真话,刚才的那些说辞,并不是最主要的。事到临头,你连句真话都不肯讲,能让人放心帮你吗?”
采颖突兀地止住了哭,她定定地看着子虞,眼神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脸色又是惊疑又是犹豫。子虞看到她的眼色,叹道:“你也不用多想,回去吧,我不想听你的真话……也没有能力听你的真话。跟你说实话:现在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也难以保全——这浑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趟。”
采颖闻言,眼神呆愣,犹如燃尽了所有火光的死灰,她踉跄地站起身,看着子虞的目光也渐渐变地冰冷,她忽然开口道:“这宫里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子虞黯然道:“自然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人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变,一个是死。”
采颖浑身颤抖了一下,眼里的悲色更加浓郁了,哀声说道:“女史告诫过我,多嘴惹事,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我管不住自己的嘴,终究要载在这张嘴上。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住女史……前些日子有一天,我路过歩寿宫,看到女史格外打扮过,心里好奇就跟了一路,看到圣上也去了那里。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回来忍不住多嘴说了出来——我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女史肯救我,我有办法为女史扭转形势。”
子虞心里一阵忿然,看她的眼神也由同情转变为惋惜:“你这么神通广大都救不了自己,我又有什么办法救你。”
采颖的眼眸骤然晦暗,神色复杂,她看了子虞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经此事后,子虞觉得头昏眼花,急欲休息,人才坐到床边,又有人找上门来——瑞祥宫都监带着两个宦官宫女奉命前来查屋。子虞见这阵仗就知道欣妃是铁了心要清理一遍宫廷。瑞祥宫都监并不是南人,是欣妃初进宫时皇后指派的,平日里行事低调,和子虞等女官都素不来往。
他对子虞倒是客气,说明来意后还赔罪似的谈笑几句。子虞心知无法,任由他们在屋子里搜查一番。几人翻箱倒柜,找的仔细,一圈下来又没有找到什么避讳的东西。都监笑着连连说了几声“得罪”,便带人走了。
子虞心里一松,倚着床榻就歇起觉来,她并不知道,此刻在瑞祥宫的另一头正闹得翻天覆地。
穆雪将宦官宫女拦在门外,脸带厉色地训斥:“做事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能任由你们乱来。”
宫女先前被她拦下已是失了面子,现在又听她语气里颇多轻视,心里不舒服,干笑着说:“女史的地方,平日我们自然不敢乱闯,不过今日是娘娘下的命令……”穆雪抢白道:“娘娘现在大病未愈,连亲近的人都没有几个能进殿服侍,你们倒是从哪里得的命令?”
旁边的宦官见气氛紧张,出来打圆场:“女史说的是,可娘娘已经醒了,让都监在宫里好好清查。女史是娘娘身边亲近的人,自然是清白的,不妨就让我们进去看个明白。”
“我是不是清白,凭什么要给你们看个明白,”穆雪扫他一眼,寒声道,“别以为你们今天领命就是得势了,这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呢。”
眼见这话说地绝了,场面顿时僵持起来。幸好这时绛萼来了,她在很远就听见动静,走近一看这架势,顿时明白了几分。两个宫女低声对她诉苦,穆雪见状冷冷一哼。
绛萼温和地说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为难他们有什么用?”穆雪道:“这事情古怪,我就怕有人在娘娘面前谗言,弄得合宫不宁。”绛萼柔声劝道:“娘娘现在身体有损,你总不能这时候再闹得娘娘不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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