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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虞一个人在房里无所事事,往日消遣的玩意今日也变得索然无味,窗外不停有宫人走动,衣角悉娑,歩声细碎,让她的心静不下来。不过短短半日,她突然积累了许多心事想要对人倾诉,曾经作为倾诉对象的绛萼和穆雪此时变成了心事的来源,这让她感到无措。想了又想,只有大哥能听她说上一二了。
前些日子子虞就打听好了,知道今日是大哥轮值,她换了一身衣裳就赶去永延宫。
罗云翦见到妹妹来了,倒不怎么吃惊,听她一股脑地把在歩寿宫的事说出来,神色平静,对子虞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为她们说的话担心,还是为她们的人担心?”
子虞叹了口气:“平时她们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罗云翦笑笑说:“也许她们向来就是这样,你现在也不过是看到了冰山一角,只是一角就让你这么吃惊——以后还有让你更惊的。子虞你要知道,她们现在能让你窥视到这一角,而不是等你撞上冰山知道痛后才告诉你,已算是宽厚了。”
“哥哥,”子虞低喊了声,“难道我真是这么笨的人,这宫里上下,个个都比我见多识广,也更会审时度势。”
罗云翦怜惜地看着她:“你自小聪明伶俐,有什么不如人的,只是你自幼生于安乐,而宫里的人素日就惯于察言观色,钻营奉承,心眼自然要比你多了。”
子虞轻轻眨了眨眼,大哥的这番劝解并没有让她舒心——因为她的安乐已不存,而宫人的心眼,她还没全部摸清,甚至连亲近的身边人,都再度让她感到陌生。她仰起头,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忽然撇到永延宫有人正向这里走来。
子虞心里正疑惑,罗云翦已一把抓着她跪下,口呼“吾皇万岁!”
皇帝只带着两个宦官和几个卫士,显得很随意,走近后开口道:“副卫尉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低醇悦耳,仿佛击筑,着实让子虞意外。她并非第一次得见御驾,却两次都没有看清楚圣容,光凭声音,直觉皇帝沉稳清朗,气度高华非同一般。
罗云翦沉声答道:“臣得了些闲空,就和妹妹叙些家常。”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很随意,又似乎没有听进去,半晌沉默不语。皇帝不出声,身旁的人也不敢弄出动静。罗云翦和子虞就地跪着,虽是暑日,青砖上仍有一丝丝的凉气小蛇似的往膝盖上爬。
子虞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腿脚酸麻,心里忐忑不安,就怕大哥的应答有什么不妥。
皇帝发现他们的表情慎重,笑了笑道:“跪久了不适,起来吧,”待两人起身后又道,“兄妹离别相逢自是不易,宫廷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以后可以多多往来。”
这句显然是对子虞而说,子虞大喜,忙行礼谢恩,趁这个机会,她抬头飞快看了一眼,皇帝站在沥青的石阶上,整个人被笼在了日光里,短短一瞬,子虞已将他的模样记了下来:原以为大皇子睿定的俊美,三皇子睿绎的清秀都是承自母亲,现在瞧来并不然。更难得的是,皇帝的样貌还很年轻,身体健硕,气度沉稳高华,令人见之难忘。
罗云翦也惊讶皇帝突来的好心,可他一向稳健,丝毫不露神情。皇帝转而温和地问他:“你以前随父四处征战,去过中澶、毂城和骊騚吗?”
子虞听了心头猛地一跳,这三城是随公主北嫁时,名义上陪嫁赠与北国,其实是战败后割让的城池,不知皇帝突然提起是什么用意。
罗云翦皱眉道:“这三城地处偏僻,地广物稀,臣素有耳闻,但不曾去过。”
皇帝点头:“是了,这些天朕为这头疼不已,三城的百姓不堪教化,甚至还胆大袭击军营,几位将军已经向我抱怨了多次。”
“百姓不知城池易主,时日久了,自然会平淡下来。”罗云翦应道。
皇帝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满意,神色和蔼,微笑道:“百姓还在为抛弃他们的君王效忠,亦算理所当然——这世上一厢情愿的事总是在不断发生。”一旁陪侍的宦官见皇帝心情尚好,便奉承道:“这三城的百姓就算再怎么有眼无珠,迟早也会明白陛下的体恤和皇恩。”
皇帝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看着宫殿一边的天色,说道:“朕去别处走走,时日尚早,你们兄妹好好聚聚。”
两兄妹行大礼恭送御驾,等皇帝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墙边,子虞转头问兄长:“陛下突然提起这些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嘘——”罗云翦做了个禁言的姿势,低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居然连陛下的想法都敢胡乱揣测。”
子虞一怔,随即道:“就只有我们兄妹没有外人,何况这宫里不都在猜测陛下的想法吗?”
罗云翦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人就算猜测,也不会冒然说出口,你难道还指望别人给你答案。”
“别人不说,难道大哥也不指点我?”子虞嗔道。
“告诉你太多,只是害了你,”罗云翦眸光一软,柔声说,“你的心眼太浅,容易让人一目了然。可目前这样也未必不是福,至少她们不会提防你……”
“大哥说的是绛萼穆雪她们?”子虞想了想,笑道,“她们虽然比我多了些心思,可也只是普通女官,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罗云翦面色一正道:“你们千里迢迢被南国送来,难道就是为了当个普通女官?有这种想法的怕只有你一个。现在欣妃只是苦于无处施展,以后得了机会,她要派你们用处的地方可多着呢。你看着吧,别说这宫里,就是你们从南国一起来的人,都没有一个简单的,你行走在她们之间,万事要留个心眼。”
子虞点点头:“我听大哥的。”眼看天色不早,罗云翦有官务在身,子虞只好准备回宫。
罗云翦送她到永延宫外,仍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你回去后做事要更加谨慎。依陛下刚才所言,我猜瑞祥宫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大哥说的当真?”子虞想起欣妃冷清寂寞的样子,忍不住有些高兴。
“这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值得你这么高兴?”罗云翦压低了声音道,踌躇片刻,说道,“今后,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你还是少往永延宫走动。”
子虞微惊,睫毛轻轻一颤:“为什么?”
罗云翦盯着她,眼底掠过冷芒:“圣上开了金口,即使是最平常的话,有心人也会格外留意。你我在这里毫无根基,平白惹起别人的警惕又有什么好处。日后真有了什么难处,再来找我,平常就要靠你自己了。”
“大哥!”
见妹妹神色落寞,罗云翦露出不忍:“这里还不是任我们自在行事的地方,做大事的人总要忍得,大哥送你一句话,你时刻谨记:冷眼旁观,静待其变!”
子虞一震,在心里反复念了两遍,忍不住生出酸楚之感,只好与兄长拜别。
罗云翦凝望着妹妹的背影,心里也不由一痛,过了片刻,高墙的阴影将子虞完全遮蔽,他的神色才又恢复沉毅,心想自己的妹妹论样貌论性情都是万中无一,稍待时日,何愁不能出头。等,只有等,良机总会出现。
第十三章 寺院
当第一缕秋风吹入宫廷,子虞正坐在窗前,抬眼便看见了银杏树梢有一片黄叶,躲在碧玉似的一丛叶子中,仿佛怕被人察觉。她露出微笑,心想: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变化都来地不知不觉?想看地更真切一些,子虞将窗户大开,却瞧见穆雪从树下走过,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方盒。看她来时的方向,似乎是交泰宫。
约在十余天前,穆雪不知和欣妃说了什么,竟说动欣妃主动向皇后示好。往来交泰宫几次后,皇后也喜欢欣妃的端庄高雅,称赞不已,再加上瑞祥宫的宫人们刻意经营,渐渐在宫里得了好人缘。欣妃为此赏了穆雪好几样饰物衣裳,只字不提延平郡王那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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