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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欣长长地吐了口气,躺在榻上说道:“多想无益,都去睡吧。”
子虞三人这才告退。
作为陪伴公主随嫁的女官,子虞她们三人甚至比公主还要年幼一岁,虽然都是聪颖过人,却少了许多处世经验,她们也自知缺点,所以常常集众人所长商量办法。入宫半个多月来,虽有磕碰,却并没有犯过大错。
北国派了几个可靠年长的老嬷嬷和命妇来教导华欣公主礼仪,大婚的事项有条不紊地进行。宫中的气氛却有点玄妙,各个宫的主子在大婚前不能贸然前来,于是,瑞祥宫前就多了以各种借口前来打探的各宫宫人,把子虞等人忙地不见空当。
在北国宫廷熟悉了几日后,子虞打听到一些朝堂上的消息——朝臣们对华欣公主将来的封号产生了分歧。这些朝臣似乎害怕皇帝会沉迷于美色,准确来说,是沉迷于南国美色,所以商量着把公主的封号定为“宁妃”,而司礼早就按制拟下了“欣妃”,两者意见不同,直闹了许多天。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子虞暗暗纳闷,一字之差就让那些朝臣们忙乱手脚,又是引经据典,又是上书直谏——难道妃号为“宁”,就真能宁静处世?
离大婚的日子近了,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提前为这件事下了决定,按制定为“欣妃”——既然是皇后出面,朝臣们也就没了意见。整个过程中,皇帝既没有偏袒南国公主,也没有接受改妃号的直谏,这让那些想从皇帝态度上揣摩心思的人感到失望。
最满意的就是后宫中人,那些从宫人们口中打听到华欣公主的美貌优雅而显得忧心的各宫妃子,她们察觉到皇帝的态度并没有偏好,心中不由安定一些。
当今北帝有一后三妃,皇后出身门阀,高贵端庄。淑妃冷静自持,对后宫诸事并不热心。还有一个同样出身豪门巨族的明妃,据说如明珠般光华耀人,故而有了“明妃”的称号,她列妃位不久,在一次狩猎时随驾远行,被流矢所伤,虽容貌依旧,却损了一副优美动人的嗓音。皇帝并没有因此疏远她,反而因为对她有所亏欠而多了几分宠爱。那明妃本来性敏才捷,经此事后却变地泼辣大胆,宫中怕她的倒比怕皇后的还多。
“明妃的嗓音真如八旬老媪一般?”华欣公主听了之后,问子虞道。
“听宫人们说是这样的,”子虞也未曾听过,就实答她,“公主以后遇到明妃千万小心,她最讨厌别人提及嗓音之事。”
华欣眸中深幽,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当年狩猎流矢所伤,难道真是意外?”
子虞定定瞧了公主一会,说道:“当年的事我们可不知道了,不过有这样的想法的人,只怕不只公主一人。”
华欣也是从小生长在宫中,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轻轻叹一声:“难怪明妃会性情大变了,子虞,那么还有一个妃子是谁?”
“还有一个文妃,她出身书香门第,颇有几分才学,从修仪一步步到列于四妃,据说她行事小心,少留人话柄,最懂揣摩他人心思,皇上一月里总有几天去她宫里。”
她慢慢把宫中情况一一说明,好让公主谨慎行事,别出了差错。华欣也一反常态,认真记在心里。
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七,瑞祥宫多日的准备全都用在今日,宫人们清晨就开始忙碌,宫女们端出铜镜,金莲和各种吉祥饰物,添置在宫中,周公公派了两个得力的小宦官来跑腿,皇后宫中又遣来梳妆能手为华欣公主上妆。
纳妃的典礼本没有这么盛大,只因为华欣是南国的公主,这一场婚礼牵涉到两国,故而规格远超一般妃子,却又不及皇后。
华欣公主穿上了层层叠叠的宫衣,真可谓“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红日照进窗来,珠环金钗映着五彩光芒,把华欣的身躯笼在其中,衣饰上繁复精巧的花样随人而动,红底金凤盘花,那样极致艳丽的图案仿佛活了,绚丽直迷人眼。
华欣身旁跟着尚仪尚酒和两个嬷嬷,一路只听她们提点该如何做,她便如木偶一般乖乖照做,那些礼仪一步也错不得,一句也不能多说。等金册送到瑞祥宫,她已正襟危坐许久,趁着众人不注意,她招手把子虞唤来。
“子虞,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公主……”子虞放柔了声音,“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公主是有些紧张了。”
华欣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谈话,这才又说道:“往来的人这么多,我怕出了什么差错,你也知道,只有忙中才容易出错……”她还想再说什么,尚仪和嬷嬷却已经围了上来。
子虞瞧见华欣公主用眼神示意她小心处事,忙点头。回过身,她和穆雪绛萼商量好各看一边,把来往的宫人和进出的物件都记地清清楚楚。
到了午时,华欣公主才随着尚仪前去交泰宫拜见皇后,位列一品正妃后还有个祭拜仪式。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交泰宫,待公主进去后,除了随行司礼,其余人都留在偏殿。殿门一合,鼓乐声起,殿外等候着上百的宫人,个个华衣美服,衣袂飘飞,场景颇为壮观。
绛萼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对子虞道:“我这一生就今天见到的人最多了,可忙坏了。”
子虞垂头一笑,直到把华欣公主送入交泰宫,她才真正松了口气,浅笑道:“真怕今日出了什么错,我紧张地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半点东西。”
听她这话,绛萼险些笑出声来,悄悄从袖中取了块糕点塞进她手中。
子虞本就站在殿外,并不引人注意,她以袖半遮面,飞快把糕点吃了下去。正想同绛萼说声谢,眼光一转,无意中瞥到一群宫人捧着彩幡,如意,香花等进殿,掀开帘栊时,正巧与两个宫娥擦肩走过,那衣饰与捧物的宫人稍有不同。
她匆匆一眼看不仔细,便专心盯着殿门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光越加浓丽,拂在宫人们的眉眼上如敷金粉,瞧上去倒真像一群雕出来的玲珑金人,子虞瞧着,不觉有些失神。
忽然殿内传来一声尖叫,突兀地划破鼓乐声。
子虞的眼皮一跳,心中骤然感到不安,绛萼也现出诧异,两人都不能进殿,便守着殿门前张望。其他宫人也都听到了声响,脸上也是惊疑不定。
片刻后从内殿跑出一个小宦官,正是周公公派来帮手的。子虞一把拉住他:“公公,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宦官年级很轻,做事却谨慎,他压低了声音道:“两位女史姐姐,公主在行礼时,吉牌碎了。”
子虞一惊,脸色骤然有些苍白:“公公,莫不是搞错了吧,吉牌好端端的怎么会碎呢?”
小宦官神色严肃地说道:“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做儿戏。”
殿外的其他宫人都好奇地靠近,想打听一二。子虞心知此事传开了不好,拉着绛萼让到一边。
绛萼依旧错愕不已,低声问:“吉牌怎么会碎,我们都检查了好几遍,好好地放在盒子里。”
子虞也答不上来,她极目张望,却只能看见几个宫人行色匆忙地进出大殿,影影绰绰的人,好像是画在纸上的,模糊成一片。
吉牌碎了——吉牌怎么会碎呢?
吉牌是有品级的妃子在册封典礼上将刻有封号的玉牌供奉在皇室祖先之前,祈求天调雨顺,繁衍子孙的,是北国宫廷的习俗。这吉牌本身珍贵非常,更重要的是,碎之代表不祥。曾经也有过一位北国的妃子,就因为行礼时吉牌碎裂而被贬为庶人——这在后宫史上有例可查。
子虞想着,心中焦急,似有几千只蚂蚁在咬着她的心,她强忍住心头的不适,慢慢等待。
绛萼冷静的想了一会,说道:“吉牌早就准备好了,只有我们碰过,今早还是好好的,到交泰宫时才交给别人的,可是众目睽睽,怎么对吉牌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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