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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李公公进得轩辕聿的营帐,帐上绘着金灿的云纹,华彩如日曌的光芒,直刺人心。
帐内,寂静无声,有一名太监瞧他们进来,躬下身子,剔亮地下拢着的纱灯,这些纱灯一溜地排开,每一足踏上去,便是一个光晕,散落开去。
“皇上,您要的宵夜来了。”李公公禀道。
明黄的帐幔垂下,轩辕聿该是已然歇下,许久没有声音,直到,悠悠传来一句:
“奉上来。”
李公公递了个眼色予她,她应声,半躬着身子,向前行去,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掀开那些纱慢,纱慢后,轩辕聿却是坐在席地铺就的褥子上,墨黑的瞳眸似凝着她,又似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参见皇上,这是您要的宵夜。”甫启唇,她觉得到嘴角的疼痛,刚刚那巴掌后劲却是足的。
她竭力定住自己的心神,躬下身子,双手越过头顶,奉上托盘。
离他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声,就萦绕在她周围。
于是,再怎样摒息定神,终究,是无用的。她的心,跳得很快,这份快,与其说是这数日来再次相见使然。
不如说,还是忐忑。
她不知道,再经受一次,他的冷漠绝情,她是否,还有力气坚持下去。
是的,面对任何的挫败,她都有勇气面对。
惟独,于他的冷漠绝情,却是比那些挫败更易让她困心。
但,今晚,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这叫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西米酪。”嘴角又开裂一样的疼痛。
他的手伸出,在烛影下,曳着一层淡淡的金晖,她低下螓首,奉上盏碗。
只这一奉,他的袍袖已拂过她的后腕,触手间,不似昔日的柔滑,他眸角的余光甫一瞥,她的手上,因着这几日的膳房火计,却是添了几道小的伤口,想是生火,或者择菜时所致。
眉心拧了一下,他接过那碗盏,浅啜了一口,复问:
“这是你做的?”
“是奴才做的。”
“还有没?”他一气饮了,再问了一句。
她怔了一下,忙回道:
“皇上若还要,奴才这就再去做,只是,这西来酪虽是润肺清养的,安置前多饮,却不宜入眠。”
他的眸华随着这句话,从她低垂的脸上拂过,将那碗盏搁到她的托盘上,看似淡淡地道:
“明儿个起,你每日,都为朕做这个,其他的活,就不用去做了。”
“诺。”许是万才回的话长了些,这一个字,终让她的嘴角里又渗出些血。
“小李子。”轩辕聿唤道。
“奴才在。”李公公小碎步的奔进来。
“今晚就让他值夜吧。”
“皇上是让小卓子值夜?”
“嗯。”轩辕聿应了一声,径直睡到榻上。
李公公忙伸手接过夕颜手中的托盘,一边轻声道:
“会值夜吧,就是主子半夜里要什么你得应着,千万别睡着了!当好这差,以后有你的好。”
最后这句话,李公公是压了极低的声音,这般说,其实,也是怕她一个小小膳房的太监值夜时出了差池吧。
“我晓得。”她低声,却只让唇边的血终于流了下来,她忙借着躬身擦去,一擦间,颊边倒是疼得紧,她下意识地摸了下面具,还好,没有浮起。
李公公接过托盘,速退出帐外。
她近前,低徊的眸华看到,轩辕聿已安然卧下,遂躬身立在一旁。
脸颊真疼,哪怕低着脸,那些许的疼,仍让她想伸手抚一下,只是,这一抚,万一弄出点动静来,倒是让他注意了。
这一念起,她稍抬了脸,瞧向他去,他只侧身睡着,根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这让她觉得,他是不是没有睡着?
好困,她眼睛倒有些撑不住地要闭起,真的太困了。
难道,是这儿日疲累积蓄的缘故么?还是——
思绪陷入一片昏昏中,她下意识靠着后面的栏枉,身子软软地,却是抗不住地进入了梦境。
听到她身子落地的声音,轩辕聿翻身而起,香炉内,又拢了苏合香,寻常人闻了,只会起到安神作用,然,对于她,,因着血内天香蛊的作用,确是会陷进昏
睡。
这样的‘伎俩’,他不是第一次对她用。
每次,却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对她顾全。
只是,如今,他的这份‘顾全’,是否真的是她要的呢?
他抱起她,目光自然没有错过她嘴角那块肿起的地万。
谁,打了她?!
谁,竟敢打她?
但,现在她的身份,谁都可以打她,不是么?
他轻柔地把她放到榻上,将锦被轻轻地替她盖好,手,覆到她的手上,纤纤玉指依旧,只是,触感,因那些伤口的存在,再不复往昔。
他取出一侧的药箱,取出一瓶透明的膏药,每每他能做的,只是如此吧。
小心地在她的伤口处涂上这膏药,不过须臾,就沁入她的肌肤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把她的手放回被内,这些药,若沾到被子,无疑,是不好的。
指尖触到她的脸上,这张制作精致的面具,该是和银啻苍有关吧。
三国帝君,惟有银啻苍曾身为风长老,擅长易容之术。
但,他并不会因着这一层,有丝毫的愠意。
他懂她的心,一如,他信她一样。
隔着易容的面具,他瞧不清楚她的脸色,只是,唇边的伤口正因隔着面具,都这般触目惊心,想必,里面实是好不过哪去。
扮做太监,随军出征。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当然,她能以这个身份进入行队,该是有太后的‘功劳’吧。
哪怕面容能变,但,一个人的眼睛,却是始终无法彻底改变的。
所以,太后笃定,他能认出她来,并且,为了她,亦会安然地归去。
夕夕,他的手抚着她的脸,哪怕,曾经再多的伪装强硬,此刻,他做不到。
为了他,她已经放下了所有。
只是为了他!
如果说,以前仅是怀疑,那么现在,他确定,她的失忆,是假扮出来的。
为的,恐怕仅是放下最后的尊严,矜持,伴在他的身旁。
他再能做到怎样的狠心绝情呢?
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了!
容许他自私一次吧。
就自私这么一次,只当她是一名随队的太监。
一名,他额外照拂的太监罢!
心口一阵窒疼,今日毒性发作的时间,又提前了。
他习惯地从一旁取出药瓶,服下那药丸,没有用任何水过下去,因为已经习惯。
千机毒发得愈来愈频繁,或许,在某一次毒发后,连赤魈丸都不能控住,生命也就完结了吧。
即便这样,当今晚,察觉她就是那名小太监,并且在银啻苍的隔间内时,他仍做不到无动于哀。
他,真是自私。
他清楚,银啻苍对她用的情,不会比他少。
只是,他不会就这样,顺势,把她让给银啻苍。
她不是一件东西,可以任由他挥来送去。
倘苦,她心里有银啻苍,如今朝不保夕的他,应该会选择放手。
但,如果,她心里,没有银啻苍,他不能替她去做决定。
哪怕,他必须要放开她,也不代表,他再以爱的名义,为她—排下一段的情缘。
这么想时,她稍稍动了下身子,他把手从她的脸上收回。
径直起身,走出纱幔,早有值夜的太监上前:
“皇上,有何吩咐?”
“让小李子去查下,卓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然后,替朕处置了那个人。”直接吩咐出这句话,他面色铁青地退回纱慢内。
目光触到她的那一刻,他阴郁的脸瞬间,变得柔和。
她仍睡得根安静,以前,她的睡相总是那么糟糕,然现在,哪怕是锦褥之上,她都睡得不会再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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