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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边忽然划过一道犀冷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嗜血的杀戮之气:
“好,好!谁,再拦着朕,杀,无赦!”
他硬声说出这句话,脚猛地一踹,直把那些抱住他腿的太监一并地踹落至阶下,可见,用力之狠。
李公公从阶下又连爬带滚地拖住他的龙靴:
“皇上,会冲撞--”
接下去的话,李公公恁是再说不出,他看到,皇上抽出腰间的佩剑,只一指剑锋直抵他的喉间。
李公公噤声间,轩辕聿已‘呯’地一声踹开了殿门,殿门开启间,他将佩剑回,指向殿外的所有人,眸光如电:
“谁再拦着朕,朕就立刻杀了谁!”
殿外,所有的宫人,都一并跪叩在地,依旧哀哀求着,张仲站在那,望着这位少年天子此时截然不同往昔的暴戾,却再没有去阻一句。
若不去,真有什么,轩辕聿定会遗憾。
因为,现在,无非是尽完所有的人事,听得,莫过是天命。
所以,站在院正的角度,他阻了最初的一次。
现在,站在师傅的角度,他不会阻他。
他进去,对夕颜,该是百利无一弊的,毕竟,他精通医术,在产房内,能胜过任何医女。
轩辕聿对这些哀求声置若罔闻,他听不见,他只听得见,在那屏风后,她的呼吸声,是那么的急促,还有那压抑于喉间忍痛声。
是的,忍痛。
转过屏风,他看到一名主接产稳婆正跪于夕颜张开的腿际接产,另两名稳婆刚在一旁充做助手,还有三名医女,替夕颜不时擦拭额际、身上的汗水。
而,他的夕颜,双手紧紧抓着悬于梁上绫锦制成的带子,口中,咬着一块白色的布条。
所以,她根本不会叫,再痛,都不会叫。
怎么会不痛呢?
不止她的额际、身上,连榻上的锦褥都被她的汗水濡湿,她的发丝更象是从水里捞出一般,没有一寸是干的,都黏于她的脸颊,让她苍白的脸色,愈显出力竭的憔悴。
“娘娘,屏住气,用力,对,再用力!”接生的主稳婆聚精会神地根本没有发现轩辕聿进来,仍在喊着话。
“住口!什么屏住气!她哪来力气?要你这蠢婆子何用?”轩辕聿怒斥一声,近得前来。
那主稳婆这才发现圣驾进入血房,一时无神,不知道该要跪叩迎接圣驾,还是继续接生。
眼见着,这皇上对接生全然不懂,却闯进这最容不得九五之尊进的血房。
而她,是不能逾上赶皇上出去的。
轩辕聿径直坐到夕颜的身后,用力扶住她的肩膀,他触得到一手温暖的汗意,也触得到,她浑身虚脱地无力。
“皇上,老奴都是这么接生的。”
“这么接,她能受得住么?”轩辕聿一边怒斥着一边将夕颜口中塞着的布条取出,话语里,随着这一举止,顷刻仅有柔意溢满,“何苦这样呢?朕又不是听不得?”
“您,何苦添乱呢……”夕颜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复缓缓道,“继续……”
这句话,真的好难说啊,因为,此刻的他,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
轩辕聿的手愈紧地扶住她,刚刚,他确实急火攻心了些,稳婆自然是比他懂得接生,他真是添了乱。
只是,看到她这么难熬,他的心,做不到不乱啊。
他望向不知所措的稳婆,语意依旧凌厉:
“还不快点!”
“诺,诺。”
这事,怎么快得起来啊,主稳婆战战兢兢地低下脸,凝注于夕颜的腿间,道:
“娘娘,觉到阵痛,再用力一点,屏气,用力。”
轩辕聿拥住夕颜的肩膀,想去松开她紧紧抓着那垂下的绫带,夕颜却微转脸,断断续续地道:
“出去……这……是血房……”
“朕,就是要陪着你,你还有力气管朕不成?”带着赌气说出这句话,他知道,不过是让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夕颜轻轻摇了一下脸,他果真不愿出去。
她也没有力气再多说话,大部分力气都用在了生产上,此刻,连痛吟声都快熬不住。
可,她不要他担心啊。
偏偏他把那布条取走,现在,要熬住喉间的喊痛声,真的好难。
她的手用力握住那梁上的绫带,身子,甫要用力,只把那绫带勒紧于腕上,缚出血色的痕迹来。
这些血色痕迹,是抵不过身上的疼痛。
“别再拉着那绫带,你要把自己勒坏么?”耳边是他焦灼的声音,他不由分说地将大手覆到她的手上就要替她松开。
“皇上,您别动娘娘,这,可是使力的东西呀。”主接产稳婆饶是怕死,也还是忍头皮发麻说出这句话。
毕竟,虽然这位娘娘早产三个月,胎儿相比足月临盆的来说,该不会太大,但这位娘娘的情况确是不同的,似乎,这次的早产,是因着外力强行逼下,加上娘娘身体底子也弱,若再使不出力,万一,大小都有事,做为主接产稳婆的她,也是死路一条。
“聿……”夕颜唤出这一字,螓首再轻微地摇了一下。
轩辕聿的大手覆在她纤细的腕上,眼见她的血痕勒得愈深,他却只能骤然收手,握紧成拳。
但,不过须臾,复松开紧握的拳,牢牢抱住她满是汗意的身子。
她的身子,靠在他的怀内,喉内,终于再抑制不住,撕喊出低哑的一声,原来,竟是憋得连嗓音都是哑了。
“夕夕……”
他无措,这二十四载的人生,他从未曾这般无措。
恨不得代她去随这一切,却仅能看着她痛苦挣扎,无能为力!
夕颜听到他这一声,可,她无力去回,所有的力气,都凝结在那一点之上,那一点的阵痛,竟是要把整整地吞噬一般。
她不能再喊了,她不想他为了她再多痛一次。
生下这个孩子,是她自己执拗的坚持,她没资格让他为了她的执拗再伤神。
她将螓首俯低,俯低到他看不到的角度,随后,用力的咬住下唇,去止住所有可能溢出唇的撕喊。
唇,咬破。
齿深深地嵌入唇中,唇色,只成了和她脸色一样的惨白。
一缕腥甜的味道,萦满齿间。
腹中可怕的阵痛,让她真想再叫一声啊。
好难受,好难受。
这样的感觉,比死好过多少呢?
仿佛是极钝的刀子,一点点地割开皮肉,将她的腹部有什么剥离开来,痛楚随着这一寸寸的剥离迸发开去。
不能喊,不能哭,不能死。
只凭着意志撑着。
一旦放弃,七个月的撑熬,就结束了。
孩子,就没了。
她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根本听不清更漏声,也渐渐地意识开始游离。
只听得,殿外,隐约地,似乎,有晨曦微微地照拂近来。
而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骨骼唯能觉到的味道,只有痛,无边无止的痛,一刻深似一刻的育,感觉身上的力气快要使完,睁眼也好,闭眼也罢,眼前总是灰蒙蒙一片,偶尔有几点金星晃过,在这灰蒙中,她再没有力气,终是软软地松开悬挂于梁上的带子,瘫卧于轩辕聿的怀中。
“娘娘!”三名稳婆同时大喊。
主接产稳婆看着夕颜的腿间,声音颤抖:
“皇上,娘娘怕是难产。若这口气回不来,恐怕,娘娘,娘娘都--”
轩辕聿这一次,听得却是明白。
这口气回不来,她的夕颜就没了。
昔日,西蔺媺亦是死于这难产!
纵然,他没见到彼时的情景,但,今日这一幕,却让他心揪拧到无以复加。
若保住夕颜,舍了这孩子,她会独活么?
若保住这孩子,舍了夕颜,他能下得了这道口喻么?
“保不住娘娘,你们全部凌迟处死!”他阴狠地说出这句话,他的心,看着刀子的痛苦,正经历着凌迟之刑,生生地剜得支离破碎,淋漓得鲜血,每一滴痛入髓,却拼凑不出一份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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