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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纵是不妥,但,今晚,她不想一个人睡着。
有他在,或许,那些噩梦,就会远离她罢。
还有,那一桩,压在她心头的事,眸内的忧虑尚未来得及泄出时,他似已洞悉一般,柔声:
“王妃身子染恙,朕已命院正连夜送她出宫调养,至于你那从宫外带进的碧落,受了别宫的唆使,在这百子荷包中下了天门子粉,意欲堕去你腹中的龙嗣,再是容不得了。”
他尽量用最柔缓的声音说出,却仍看她的脸色一暗。
这一暗,他知道,她定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怎会听不明白呢?
毕竟,她亦渍楚,陈媛和天门子粉,拖不开干系,这事,总得有人去应,一个碧落的死,换陈媛的生,这样的处置,无疑是最好的。
可,碧落,是从小伺候她的丫鬟,终究,她心里,仍是不忍的。
她的手,无意识地缩紧,置在胸口,轩辕聿另一只手伸出,把她蜷起的手,握于掌心。
他能觉到她小手的冰冷,他用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去替她捂着,直到,她突然,靠近他,把脸埋进他的怀中。
他本轻柔覆在锦被外的手,随着她的埋进,终愈紧地拥住她。
“皇上,臣妾——”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宫里,就这么无奈。王妃会代你,去送碧落最后一程。”
他觉到她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只这一颤,在他紧拥住她的手心,随着下一句话从他唇中说出时,慢慢平息:
“朕彼时太自私,要你陪着朕,在这深宫的残忍中蹉跎——”
他停了一下,似下定决心,却用极轻的语声道:
“待你安然产下这孩子,朕允你的话,依日有效。”
他允她的,是送她再回苗水。
只是,这一次他留住她的意味,不在是奢望这剩余的五个月,她对他的态度,能有所转圜,不过是,竭力去保她腹中这胎罢了。
而她,到了那时,真还能绝然离开吗?
她不知道,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想,就这样埋进他的怀里,转眼,白头,是否,就是永恒呢?
“再睡一会,朕抱着你,不会再有噩梦。”
他的语音柔软地,仿佛春日的微风,她埋在他怀里的脸稍稍抬起,看到,他如碎星闪烁的眸内辉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的唇际,漾起一狐浅笑,一并,融进了他深邃的眸底。
她蓦地,想用这笑,驱走,她脸上的苍白。
她不要,永是这份苍白映进他的眸底。
他于她的温暖,她没有相同的温暖可给他,那么,笑容,是否能抵算呢?
一念再起,蜷于他手心的小手稍稍动了一下,他以为握疼了她的手,忙松开时,只看她的手,怯怯地伸出,然后,慢慢地,拥住他的背。
就一晚,一晚就好!
让她忘记自己的不贞。
让她忘记自己本不配他。
拥住这份温暖。
这个冬日的深夜太冷。
所以,容她拥住这些许的温暖。
哪怕,仅是一晚。
他的背如遭电击,即便,她拥住他背部的小手,几乎没有用一点的力,都让他清晰地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低首凝向她,她却又将脸埋进他的怀内,再没有声息。
他将下颔轻轻抵在她的发丝上,闻到属于她特有的气息传来,纵不再有昔日的馨香,这份气息,依旧是他所要的。
然,或许,上苍总不允许,他幸福太久。
是的,这一刻,他是觉到幸福的。
那种幸福满满的溢进他素来自律的心底,直到,殿外,传来李公公带着焦灼的声音。
这一声焦灼,终是让这个属于他和她的温暖、幸福的夜,只觉到寒冷彻骨……
※※※※※※
审讯司,暗房。
陈媛独自一人,手端着托盘,缓缓走进这暗房。
暗房,是用来关押宫内即将行刑宫人的地方。
行刑,是的。
这一次,碧落的行刑,将由她来做。
主仆一场,由她来送,也是好的。
暗房很暗,对于即将行刑的宫人来说,提前适应黑暗也是好的。
黑暗里,有着一些很渗心的,细微声响,随着她的走进,那声响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碧落带着惧怕的声音:
“谁?”
“是我,碧落。”陈媛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碧落说出这一个字,声音里的惧怕愈浓,“你来做什么?”
“碧落,好歹你也在王府伺候了这么多年,临别之际,我总该来送送你。”陈媛循着声音,走到碧落跟前,蹲下身子,她看到碧落的目光,在暗室里兀自闪烁不定。
这双眼晴,太不安份。
她早该知道,放这么一个不安份的丫鬟去伺候纳兰禄,是不妥当的。
当初,在夕颜进宫后,她本赏了碧落银两,准她回老家不必再为仆。
然,碧落却一反常态,哭哭啼啼地执意不肯,只说,要留在王府,哪怕郡主不在了,都不舍得离去,总有一日,郡主会回府省亲,她是一定要等到那一日。
她以为,这丫鬓真的和夕颜主仆情深,遂准了她,又不忍她做太重的居,恰好,纳兰禄房内的丫鬟许了人家,不日即将出府,正好,碧落伺候过夕颜,顶上这个差,也是好的。
只是,这一次,终究是她错了。
这样一个有着不安份眼光的丫鬟,所想要的,远超过她的想象。
从伺候纳兰禄的那日开始,碧落要的就远不止侧妃的位置。
许是,碧落见惯了王府中,表面上襄王对陈媛的恩爱,在碧落的眼中,侧妃莫兰,不啻是没有这份恩爱的。
所以,她要的,就是正妃的位置。
陈媛不知道,碧落和纳兰禄是何时暗渡陈仓的,待她知晓时,已是轩辕聿赐婚,侍中的三千金西蔺姈为襄亲王妃。
那一晚,纳兰禄急吼吼地冲到陈媛的房中,执意不愿娶西蔺姈,说只属意碧落。
在彼时,陈嫌除了惊愕,再无其他。
可,圣旨已下,不是他们所能驳的。
于是,她喝斥了纳兰禄。
她犹记得,纳兰禄眼底的阴鹭,一如他父亲的纳兰敬德昔日眼底聚起的阴鹭。
她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可她能做的,仅是在四月初二大婚那日到来前,将府内的一切打点仔细。
但,一切的发展,终究在大婚那夜,让她措手不及。
西蔺姈的失贞,西蔺姈的自尽,犹如一堵厚厚石块压在她的心头,再喘不过气。
幸好,轩辕聿并未重责。
幸好,夕颜为了防这件事的外泄,将碧落带进了宫中伺候。
原以为,这段孽缘,终将告一段落,可,谁知晓,不过平地里,再埋了一次隐患。
毕竟,碧落和纳兰禄在府里的私情,都是被府中其他人瞧在眼里的,若有外人刻意要借着这,去利用碧落,许她和纳兰禄姻缘,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于是,这个从小就进府当为奴的丫鬟,终是在昨晚,让她失望至极。
可,再怎样失望,她还是不忍的。
她克制下心底的思绪,淡淡地道:
“碧落,你犯下这事,就该知道下场如何。”
“我犯了什么事?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碧落目光锐利地射向她,不服地道。
“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终难恕。这是皇上赐的酒,你喝了它,一切的劫数,就都结束了。”
陈媛将托盘放在地上,手执酒壶,将壶内的酒倒入盏内。
随后,举起那杯酒,递予碧落。
“不,我不喝,我干嘛要喝,为了保你,让我去做这个替死鬼!我不要!陈媛,你别想让我死,哪怕我死了,你的儿子,也会难受至死的,他和我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碧落,你清醒点吧,没有一个男子,尤其,有着大好前程的男子,会为了一个丫鬟,自断前程的。他能娶西蔺姈,就是最好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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