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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茗阖上医书,却能觉到,阖下的瞬间,仿似有什么东西,很重很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再是纾解不得。
这一日,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式,却也耗费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做完,她擅长做的是甜羹,其他的,也都是往日跟着香芒学的。
是的,未啼谷内人丁稀少,除了有专门守谷的童子外,没有专职伺候的仆人,众人的一切生活用度起居都是自食其力,如此一个远离尘世的逍遥所在,这样的日子,虽然并不闲适,不得不说,却是惬意的。
菜式摆在毗邻枫叶林的小溪旁,那是一条很清澈的小溪,在溪旁就地铺上竹席,将菜肴放在竹席上,倒也是颇有情调。
只这份情调,总归是有人赏的。
萧楠显然没有想到,奕茗还会记着他的生日。
事实也是,在过去的数十载中,他从来不会刻意去过这个生日,都是谷里的弟子记得,加上香芒每年都会为他准备一碗寿面,简单地去过。而这一晚,却是奕茗为他准备了寿面。
用极细的面条和五颜六色的蔬菜丝炒在一起,再淋上特制的佐料,看上去是令人食指大动的。
这样的美味菜式,配上的,还有小溪中漂浮的点点烛光,那些烛光原是用透明的荷花雕上点着的蜡烛,沿着洛溪放下去,因为小溪没有起伏的缘故,便随着风吹,蜿蜒地漂浮于溪水中,平添了几分雅致。
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布置,不需要再多的话语做为点缀,只静静地品着,就是一份感动。
溪水旁,只有奕茗陪着萧楠,其他诸人都很有默契地在接过寿面时,纷纷借故离开。
奕茗并不因为独处,有丝毫的扭捏。
扭捏是因为心里顾忌,才会放不开,而她的放不开,绝非是此刻。
现在,她巧笑嫣然地执起一白玉盏,盏里,是她特制的白露酿。
这种酿酒还是昔日在锦宫时学的,也是她彼时按照酿酒师的配方,随意按自己喜好,用百花露水做的发酵,却没有想到,和梨花白一样,入口醇厚,却又不易醉,她由着性子,从此只叫这酒为白露酿。
然,在这之前,也仅有翔王,得了她一瓮酿好的白露酿。
心下思绪蹁跹,其实,那一瓮酿,是她特意给他酿的,没有想到,却是阴差阳错,或者说,在那个时候,她就该瞧出,他的不上心。
如果早早瞧出了,是否就能不会那样深陷呢?
神思间,那酒倒得竟是溢出了杯盏,觉到一滞时,他的手已然扶住酒壶,她惊觉回神,看到自己的失态:
“呀,这杯子可真是小,才倒这么点,就满了。师父,这杯徒儿先敬你!”
她举起酒盏,对向萧楠。
萧楠一饮而尽,才要再自斟一杯,她却是阻了酒壶:
“只能喝一杯,多喝会醉。”
其实,她是怕他的身子吃不消,虽然脸色可以隐在面具后看不到,然,他的身子日渐孱弱,是无须把脉,都瞧得出的。
“无碍,酒能活血,再多饮一杯。”他的手绕过她的,想要去执那酒壶,而她恰准备松开手,于是,他的指尖,和她的,在空气中,终究是触到了。
这一触,她的手骤然一缩,手臂不小心碰到旁边的杯盏,发出咯地一声,倒显出她的刻意避让起来,不禁有些讪讪,转眸瞧了湖里的烛光:
“谢谢师父这个月,又让橙橘送了东西给我父皇。”
这,虽然是她最后和觞帝相谈时,唯一拜托觞帝的事。但,若非萧楠的缘故,觞帝或许亦是不会应允的。
毕竟,那天威火炮的构造图纸,不啻是奕傲借由她的手,还予觞帝囚其三年的报复,而这场报复,险些就要了觞帝的命。
她的父皇,始终还是没有彻底消去戾气,虽然让她放下一切,可,自个还是没有放得开。
不过,幸好觞帝对此,不多做计较,反是许了奕傲的安稳。
如今,奕傲该安度于觞国鱼米之乡的某处宅邸内,纵然,没有奕翾的陪同,但这一年来,萧楠已妥善安排奕傲的起居,每月,也都会派橙橘前去照应。
而一年前,虽看上去奕翾成了挑拨两国关系的罪魁祸首,可,这实是最妥善的安排——
毕竟,奕翾的野心已然不可能让坤、觞两国相容,她能求的,只是不希望奕翾出事,奕傲伤怀罢了。
幸好,皇甫漠应允了她的所求,会将她的信函先交予奕翾,上面留有奕傲的去向,只要奕翾找到玲珑,接走奕傲,即便,奕翾担下这罪责,都不会伤及她分毫,反是藉此去了她的皇贵妃封号,解散兵力后,从此相伴奕傲,随心地活着。
当然,让西陵夙下旨废黜,并不予追究,同样是皇甫漠会去做的。
可,谁曾想到,奕翾竟率着那二十余万不到的士兵拼死于海上杀出一条血路后不知所踪,根本没有顾及奕傲,违背了她最早的初衷。
只是,转念想来,谁又能坚持初衷到最后呢?
深深吸进一口气,神思间,萧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父皇如今很适应新的生活,不必担心。”
“师父的安排总是好的。”她说出这句话,执起手里的杯盏,一饮而尽。
这酒的味道,真的越来越醇厚了,曾记得,她对翔王说过,这酒过五杯必定醉,其实,彼时不过是信口胡诌,这酒,即便能醉,醉的也不过是身体,至于人的心,若能醉了,该有多好呢?
“好了,让我别喝,你也少喝几杯,到时候,走不回房,我可背不动你。”
萧楠将她的杯盏拿开,一句话逗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时候,她却是走不动了,便习惯赖着他,让他背,可,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呀,现在,即便是走不回去,她又怎会让他来背她呢?“才不会呢,不过才两杯。”
她见他拿走杯盏,也不再去要,只站起身子,在枫叶林下,旋转开来,转啊转,不知那风因着她旋转吹得更大,还是,风带动着她转得越快,她飞快地旋转着,却是开心的。
就好像回到了那些无忧的岁月,若一切的烦恼都能这样被转掉,那该多好啊,一念起时,她下意识地越转越快,当,开始眩晕起来的时候,她想放慢步子,可,一时间,却是仍不能止住步子,直到,措不及防地转入一个怀抱,萦绕着淡淡檀香的怀抱,她猛地一震,甫想缩开身子,那怀抱却再不似往日的虚浮,只紧紧地把她拥住,不容她的退却。
“师……”她想唤他的名字,却是发现,他的脸忽然离她那么近,面具背后的样子她虽是看不透的,只知道,那目光在此刻必是灼烈地凝着她。
不,不!
她下意识地想躲避,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躲,一躲,思绪里,就有另一个身影,含着淡漠的笑意在看着她,难道,她躲是想躲到那里去吗?
不,更不会!
如此一想,身子停住了躲避,只抬起眼睛,瞧向萧楠,嘟囔:
“师父,我没事,你勒疼我了。”
这一语带这几分的俏皮,只想化去此刻,她和他之间的越来越浓的暧昧。
“茗……”他低唤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沙哑,这几分的沙哑,只让她的身子更加地僵硬起来。
想起,那日在御龙池底的情形,彼时,他吻了她。
可眼下,戴着面具,应该没有问题的,她这么想,笑得更加灿烂,也更加坦然:
“师父,我还准备了甜羹,你坐会,我去拿过来。”
可,他不仅没有放她离开,反是一下把她就势压在枫叶树下。
这一压,即便蕴了极轻的力气,却也是把枫叶树震得更加落英纷纷。
枫叶鲜红似血,稍稍一点儿动静,便会翩然萎落,铺就一地的绚丽。
也在这一刻,隔着面具,他凝定她,瞧得清楚她的心思,而他不会让她担心的情况发生,只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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