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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他看看她依依不舍地离开谷底,他的心,很疼。
也在那一日,他想,在锦帝老去前,他该为她的徒弟做点什么,譬如,让她继续幸福着,由天下最强大的男子守候。
但,他却是忽略了她的想法,原来,那么年幼的她,就曾看到,她母亲因为锦帝,所受的疼痛。
只可惜,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仅是,她无忧快乐的一面,而没有触及到她隐藏起来的悲伤。
这,终是酿成了她的逃婚,酿成了后来,措手不及的一切。
“师父,虽然你是我师父,但,不是你认为最好的,就是徒弟要的,母亲等了父皇一辈子,到最后,她死了,父皇过了三年才来接我们。那时,一切都晚了。可,哪怕我再怎么拒绝,现在,还是走上了她的老路——”剩下的话,她再说不下去,其实,连这句话,她都说得断断续续。
“我不想说了,你走吧。好歹,你是我师父,也教会我很多,可从今以后,我想做的事,走的路,还请师父不要干涉。”她冷了声音,也恢复平静。
可,他能走吗?
她意外的收回了以前的记忆,这对她来说,不啻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现在,她成了西陵夙的嫔妃,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也是最痛苦的时分。
其实,一切,终究是他造成的。
包括现在的她,也是他一时不忍,造成了如今她的痛楚。
他总以为,她不会再收回这些记忆,毕竟,这些记忆将被永久的封锁起来。
但,谁会想到,那密宗的丹药,确是能炼制成功呢?
“奕茗,我说过,我想要你幸福,但我不知道,觞帝的迎娶会让你这样反感,其实,如果当初你告诉师父,师父再怎样,都不会让你不开心下去,你又何必,要逃离锦宫呢?”有些话,他还是想说清琏,因为,他不知道,一转身,就此出去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说。
“我说,有用吗?哪怕你是觞国的国师,能改变觞帝的心意吗?或者说,即便你可以,我父皇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一个联姻机会失去,到头来,我在锦宫里又待得下去吗?呵,那时我总以为哪怕父皇疼我,珍视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母亲罢了,他看着我就等于有了慰藉,可,我不想。所以,在锦宫的那几年,我宁愿戴了面具,都不想让他藉此对我有任何的示好。”她说出这句话,对父皇,正是由于起初的恨意,才导致后来的愧疚吧?
所以,对人心存愧疚,成了她最要不得的情感束缚。
“师父,你走吧,我不想再说了。”她断然说出这句话,像小时候一样,把脸埋进被窝中,她不想再听多一句,不想!
只有在他的面前,她那些任性的脾气便又显现了出来。
“答应我,别做任何伤害自个的事。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他没有立刻走,想伸手去碰那被子下瑟瑟发抖的娇躯,可,终究还是在半空中,生生收了手,仅是说出这一句话。
“师父难道,又想封了我的记忆吗?可惜,没有心蛊了。”她轻笑着说出这句话,“不过,我并不后悔收回这些回忆,与其,混混沌沌地过下去,还不如,清晰的记着过往发生的一切。”
“奕茗,你的父皇,还没有死。”听她说出这句话,他仅是感到忧心,不由脱口而出这句话。
这样,她的内疚是否会减少一些呢?
“我父皇当然不会有事。”她反是胸有成竹地道,“如果师父顾念师徒情谊,就请继续好好吸顾我父皇。”
既然萧楠说出这句话,那么,无疑这三年,父皇该是在觞国吧。而萧楠这三年来,哪怕因着她的缘故,都必会对父皇妥善照顾。
虽是明白,可,如今,她能为父皇做的,也仅是拜托萧楠继续照顾好她的父皇。
或许,也是准备结束这场夹带着过去伤痛的对话。
“我会的,但我更想照顾好你。”
“我现在很好,也感谢师父让觞帝来要回我。让我考虑一下,或许,这一次,我会跟师父走——我累了,师父没有其他的事,请便。”毅然地下了逐客令,却是留了些许的希望给他。
“好。”他应出这一声,行到轩窗前时,仍担忧地瞧了一眼榻上的她。
方才那句话,他听得分明,她真的愿意,和他走么?
如果真的,他想,他会试着去求觞帝,不要纳她入宫。
思及此,不禁自潮地一笑,这种念头,他竟都有了,怪不得,觞帝对他,或许是失望了。
她没有一点声音,好像真的很累,只想休息一般,仿似听得他还没有离开,她唤了一声:
“千湄。”
这一声,不同于他们交谈,所刻意用的传音入密心法,唤得很响,那殿外的人自然是听得真切。
“娘娘,在。”殿门推开的刹那,青影被一道银影裹着,瞬间便不见了。
千湄显然并没有察觉,只是行到榻前,看到蒹葭的额上沁出了汗意涔涔,不由解下自个的丝帕,替她拭去那些汗渍:
“娘娘,做噩梦了么?”
“千湄,本宫不在的这两日,一切都还好?”
“娘娘,都还好,只是,奴婢担心死了,却又不能明着去找您,那日,如果奴婢在门外多好,听到有什么动静,也能帮一下手。”
那日,确实因着蒹葭摒退她,让她带众宫女去歇息,按着规矩,她没有留在殿外,而殿外当差的宫人,都离殿室较远,加上此处毗邻大海,海浪的声音也完全盖过了里面些许的争执。
若不是皇上派了邓公公来传,天知道,她是否要等到晚膳才会叩响殿门。
可,早一步,晚一步,娘娘却都是不见了。
都怪她的疏忽,早该觉得玲珑不对劲才是。
这么想时,她越发难受起来,手下的丝帕顿了一顿,蒹葭已然道:
“本宫没事。关于玲珑的事,也别再说了,只对其他宫人说,本宫见她不适合宫闱,特准了她出宫。”
“是,娘娘,"千湄应声。
娘娘总是对别人这么宽容,这个脾气她早就知道。虽然玲珑可恶,但,眼下看来,却是自作孽天不怒,她又何必再去斤斤计较呢?
“本宫觉得口渴,替本宫倒盏茶来。”她吩咐出这句,千湄应声去倒了茶水,她慢慢就着千湄递来的碗口喝了,心底,却是越发凉了起来。
这阵凉,一直凉到了翌日。
西陵夙仍是一大早便过来瞧她,她只用手摸索着正准备用早膳,却听到千湄骤然退到一旁的声音,接看,还是他接过碗盏,一口一口地喂她用完燕窝粥。
接着,是傅院正开的汤药。
她从他递来的勺上喝下汤药时,却是觉到甜甜的,想起,昔日在避暑行宫,她曾在喂他吃药时,在勺子顶端放上蜂蜜的情形,眼下他也如法炮制了吗?
再喝下一口,确仍是甜的,按着道理,喝到后面,理该是没有了蜂蜜的味道,涩苦才是啊。
而她并不能去下意识地瞧。
“朕问了院正,这味化淤血的药太苦,但将蜂蜜拌在汤药里,也不会影响疗效。”
真细心啊,也真体贴,这样的汤药喝下去,再苦.搁在以往,都会甜到心里吧。
可眼下,她能觉到的,在甜意过后,只有涩苦,因为他的话语,这些涩苦满满地萦绕在唇齿,偏偏,脸上要做出甜蜜的样子来,哈,普天下,最悲哀的戏子就是她了。
“皇上,谢谢……”稍稍低下脸,红晕微染,谁能说她不美呢?
其实,她本来就很美,可彼时,她总以为,最美的,是圣华公主奕翾,初回宫的那日,隔着面具,她看到那位矜傲的公主站在父皇的车辇前,倨傲地睨了她一眼,那美在旭日的金晖下,生生地就是要把人的眸子迷醉。
原来,她也曾羡慕过圣华公主。
可惜,如今小女儿的心性,却在日复一日的挫折中,渐渐泯灭了。若有,譬如此刻,也是徉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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