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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他风流倜傥,艳事不断,可——
罢,不去想,多想,无非是扰。
“是。”随着喜碧的喏声,殿内恢复寂静。
暴室,位于帝宫的西隅,为犯下过失的宫女辛苦劳作处,相当于民间的染坊,因其间又设有囚狱,亦称为:“暴室狱”。
管事的嬷嬷得了上面的吩咐,自然不会安排什么活计给苏贵姬。
但,对于蒹葭,则不一样。安排的,都是暴室内最重的活计,或者说,唯有她一人,需将染布最重的步骤一应做完。
她虽是茶农的女儿,在家时,也不曾做过这么粗重的活,可,这是宫里,倘若不做,等的无非是一顿责打,到头,还是得自个做。
她要把染好的布从染缸里取出,放到大铁锅煮沸,然后再将滚热的布匹拖至庭院中间的清水池漂洗。
取出染好的布,无非是身上变得五颜六色。
放到大铁锅煮沸,则是娇嫩的手不时会被烫到,还有热热的蒸汽,熏得她呛咳无比。
可,这些,都抵不过漂洗这个步骤让她吃力,由于,她没有很好的臂力,站在那高高的清水池上,幅度根本做不到大而猛烈,自然,少不得要挨管事嬷嬷的教训。
晾布的高木架间,染上颜色的丝帛迎风微微的飘扬着,这当中,坐着悠闲的苏贵姬,即便到了这,她还是有两名近身宫女伺候着,现在,她睨着蒹葭,微微一笑,示意旁边一名宫女上前好好‘帮’一下蒹葭。
第一卷 九重凤阙波云诡 第二章 费思量(3)
“我来帮你。”那宫女生得很是粗壮,看样子,是名粗使的宫女。却被苏贵姬此时带在身边,背后的意味自然清楚。
于是,所谓的‘帮’,看似是帮着蒹葭漂洗染好的布匹,实际使的力都是逆着来,不啻是添了蒹葭手中布匹的反劲,恁蒹葭再用劲,怎抵得过这名粗壮的宫婢呢?
蒹葭唇角微微勾起,在那宫女又一次热络地‘帮’她时,她的手看似用力拧着,搭配上嘴里甜甜的一声道谢:
“多谢姐姐了。”
手却是突然松开,那宫女不曾提防,撤手不及,整个人失去平衡坠进了漂洗池。
蒹葭忍俊不禁,但,看着那宫女笨拙地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却好似不会游水,两手乱挥间,再不顾规矩,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哀声:
“救命……救……”
这漂洗池极深,不通水性的人自然是踩不到底,只眼看着那宫女要被水淹没。
一旁的劳作的宫女都视若无睹,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宫中人情冷漠,在这里更是明显。
而管事嬷嬷并不在跟前,先前已被苏贵姬遣去了稍远的地方。
此刻,苏贵姬瞧着快要溺毙的宫女烟儿却没有丝毫的援救,只笑看着,唇边是狠毒的笑弧。
去的,是一条人命,赔的,也必定会是条命。
这,是她要的。
可,下一刻,她却已看到那娇小的身影跳了下去。
眉心一皱,想不到,这个媚主的宫女,反应这么快。
她不由得站起身子,却更为欣喜的看到,坠入水中的烟儿许是因为恐惧,八爪鱼一样的抱住跳入水里的蒹葭,这样地抱着,再好的水技都施展不出,眼看着蒹葭的身子已然被烟儿要拖进水底,那感情也是不错的。
她递了个眼色,身旁另一名宫女霞儿立刻撺掇着小碎步奔着近前来的管事嬷嬷:
“主子口渴了,快去,让下面的,奉茶来,要上好的碧螺春。”
管事嬷嬷有些迟疑,毕竟其他可以不管,但眼瞅着要出人命,她又岂能真的置之不理呢?
可,眼前的主子,是她得罪不起的。
也罢,只当是她去取茶,这里的一切,再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宫里,死一个奴才,和死两个奴才,没有多大区别,都是蝼蚁的命,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罢了。
此时的蒹葭,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少,她试图将烟儿惊慌失措缠住她的手松去,也试过在烟儿耳边告诉她放开手,她会救她。
可,对于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来说,这些,显然都是无济于事的。
烟儿的手更紧地缠住她的,粗壮的身体就如同一块沉铁将她一起拉进水底。
她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用力推开烟儿,这样,她至少能用最后一口气潜上去。
但,那,毕竟是一条命。
踌躇间,这线生机被她自个错失。
在烟儿拽紧她,坠入冰冷的池底时,却有一双温暖的手,骤然,将她的衣领提住,接着,耳边噗通一声响后,烟儿的手随之松去,她的身子轻盈盈地顺势被那人揽入怀里,他身上的温度,将她周身的冰冷一并驱去,她迷蒙的眼底,映入那一人的样子,确是不陌生的……
第一卷 九重凤阙波云诡 第二章 费思量(4)
是翔王。
她不会忘记翔王。
如果没有翔王,或许,早在一个月前,初以宫女身份,进宫的那日,就死了。
那一日,本是她做为沧州选送的宫女入宫的日子,同日进宫的,还有三年一届应选的秀女。
当然,是给先帝选的秀。
而那一届的秀女,包括她们这批宫女,在当日,先帝突然驾崩后,都需按着坤国的规矩,殉葬帝陵。
她犹记得,在四处弥漫哭喊和杀戮的喧嚣中,那一柄刀削落她额前发丝的同时,也给了她活命的生机。
是的,彼时,求生的本能驱使,让她徒手握住那柄刀刃,血渗过刀锋时,她只对持刀的他说了三个字:
“别,杀我——”
那个‘他’正是翔王,在怔了一怔后,对她说的,同样是三个字:
“别出声。”
然后,他将她提到马上,用披风遮住她的身子,用言语替她挡去追捕她的士兵,用随身的汗巾为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并将她带到那座偏僻的殿宇。
虽然,最终救她,赐给她全新身份的人,是太后。
可,若不到那座殿宇,又岂会碰到太后呢?
只是,自那以后,这一个月,她再没见过翔王,包括,那条汗巾都来不及还给他。
想不到,再次相见,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同样,是他救了她。
但,这么出去,妥么?
不容她质疑,也不容她推却,他就这么抱着她,用随从递来的披风将她潮湿的身子紧紧拢住,径直朝暴室外行去。
“奴婢参见翔王殿下!”一旁的管事嬷嬷这时倒反应敏捷,拦住翔王的去处。
“滚!”翔王只说了这一个字,带着愠怒,眼角的余光,已然知晓这嬷嬷是受了谁的唆使,前来挡住他。
“翔王,这里是暴室,暴室有暴室的规矩,暴室的人,没有皇上的口谕,是放不得的。还请翔王不要为难奴婢!”
“翔王殿下,请您放下奴婢,奴婢——”蒹葭颦了眉,身子却是挣着要下来。
“滚开!”翔王只扣紧她的身子,一脚踹开那个管事嬷嬷,径直步出暴室。
那管事嬷嬷被这一脚踢得瘫倒在地,苏佳月豁地站起,并不管一旁被翔王的手下救起的烟儿,欲待要冲翔王说什么时,蓦地眼波一转,却是笑得妩媚。
翔王走得很快,快到,连身后那两名训练有素的随从都跟不上他的步子。
这样走去,不顾蒹葭微微的挣脱,只抱紧她,仿似,怕再失去一样地走去。
沿途有宫人路过,纷纷下跪行礼。
作为帝君西陵夙唯一的同胞手足,在西陵夙登基后,翔王有着其他三名王爷所没有的特权,譬如,可以随意行走帝宫,也拥有这里一处供憩息的殿宇。
现在,他抱着蒹葭步入那处殿宇,将她放在殿宇的榻上,遂吩咐伺候的宫人去取干净的衣物来。
“谢谢……”回身间,只听得蒹葭低低说出这两个字,浑身湿湿的她,眸子,却是晶莹明亮的。
他拿起宫人递上来的干巾,才要替她擦拭,她的脸微微一红,他意识到什么,终是讪讪地将毛巾塞进她的手中,回身出得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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