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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九重凤阙波云诡 第七章 泣红泪(3)
她支起身子,并不去关注喧哗声的由来,只揉了下手臂,果然还是受伤的那处手臂使不上力。
而这支舞,不仅需要柔韧,亦是需要臂力的维系。
“何必逞强呢?”
不算陌生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不用循声望去,就知道定是那人。
那个戴着面具,自那一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在距离献艺还有两日时,终还是出现了。
“箫曲吹得还是可以的。只是这舞,你这样跳,再练一年,都注定是失败的。”他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青色的衫袍映现在她的眼前。
虽然在这殿内,她不分昼夜的苦练,但,确实如他所说。眼看还有两日,这支舞的高潮处,她仍始终旋不过三个圈子,就会跌下。
如此,自然是失败的。
没有等她回话,实际上,他也知道她是不会理他的,他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腕,她一挣,却是徒劳的。
他已带着她往舞柱上飞去:
“其实,这舞并非全靠臂力,就如同这丝带看似柔软,若以柔力覆住,它同样能借力给你。”他低声道,手势一挥,垂挂在梁上的丝带其中一条,已然握于他的掌中,他就势一紧,身子恰借着这股力,比女子还要轻盈地往舞柱上飞绕,竟是把她一直无法跳出来的那段巧妙地旋了过去。
“你当然可以。”她嘟囔出这句,纵轻,却是清晰地落进他的耳中,只这一声,让他的身形在空中滞了下。
他回眸凝视她,她脸上的神情不再清冷,带着一抹连她自个都没发现的嗔意,在满殿的烛影曳华间,竟是让他一滞。
或许是他凝视的时间太长,她意识到失言,周身仍是笼起清冷的气息,手只执起最近的一条丝带,照他说的,以柔力缚住丝带,身子轻盈地一跃间,挣脱他的相环。
他身形微动,逼近她:
“你若想要两日后成功吸引他,就不要再拒绝我给你的帮助。不然,你该请清楚,你根本不可能在寿诞当日跳出这支凤阙箫舞。”
她执住丝带的手一怔,他,也知道这支舞。
是啊,连她都能查到,他又岂会不知呢。
可,对于这所谓的帮助,她该信么?
他的手执上她的丝带:
“相信一个人,并不会太难,你当初不就是因为那个蠢女人说信你,就这样义无反顾去救了她?为什么信我,就这么难呢?如果是由于第一次我的逾矩,我可以道歉。”
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难道,她真的仍耿耿于怀那一次水下的——
但,在她以为他是西陵夙时,她并没有对那一幕耿耿于怀呀。
或者该说,她对西陵夙始终是有些不同的。
不,如果是,也仅是源于,她是太后赐给西陵夙的女人,潜意识里,她必须去习惯他罢了。
找到这样合适的借口,她轻轻抒出一口气,手却不自禁地放松那条丝带,意识到不好时,他已揽住她的身子,当他手心的温暖熨帖在她纤细的腰际,她竟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隐隐约约间,仿似有飘渺的声音在低低诉说: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得到……”
回眸对上那张没有五官和表情的面具,却依旧是看不透任何东西的。
第一卷 九重凤阙波云诡 第七章 泣红泪(4)
当蒹葭练到香汗涔涔,从霓裳殿出来,早有关雎宫宫人送来滋补的汤膳。
这些汤膳是太后自她开始练舞便命人准备的,只这些许的恩典,终是让她记怀的。
她谢恩用完,准备打水回屋子擦洗时,两名已打好水的乾曌宫小宫女正在树影下窃窃私语。
“你说的是真的?郝容华娘娘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
“嘘,轻点,这事呀,上面压着不许乱说的。”另一名小宫女神神叨叨,又压低了嗓子道,“我亲耳听见,彤史传以前在王府伺候的张嬷嬷问话,证实,皇上这半年来,都没有去郝容华房中呢。”
“这不是犯了死罪啊,上面发落了么?”
“就等着皇上说个意思,唉,眼看着,一尸两命呐。”那小宫女叹了口气,忽警觉的唤道,“谁!”
随着吊桶哐啷啷地放到井沿下,俩人这才看到,蒹葭站在井池边打水的身影,她们识得蒹葭,吐了下舌头,趁着蒹葭未说话,忙一溜烟地奔离。
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背地议论主子的是非,与其被人听去,添了祸端,不如她做一次黑脸。
郝容华郝怜,是西陵夙尚是皓王时的侧妃,父亲只是辅国大将军麾下的副将,家世背景不算显赫,入宫封为容华后,也甚少出扶芳宫,唯一让宫人有印象的,无非是前几日,对那假太监行刑时,晕厥倒地的柔弱样子。
而那一日,被行刑骇到失态的,唯有郝容华一人。
难道——
四月的井水,是冰冷的,她的手被井绳勒紧,觉到疼痛时,才敛回心神,把桶迅速提了上来,然后,匆匆提着水往屋子走去。
她走得太快,乃至于,转过回廊时,竟是径直撞到一人的身上。
那一桶的水悉数把那人的袍裾濡湿。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开来,竟是西陵夙。
蒹葭忙跪俯在地:
“奴婢罪该万死,惊扰圣驾!”
“万死?呵呵。”西陵夙的语音里并没有一丝愠意,只淡淡笑着,“如要万死,也该是你在寿诞之时,让朕失望,方够得上。”
“没规矩的奴才,还不起来,伺候皇上更衣!”一旁传来海公公的训斥声。
他伺候西陵夙的时间没有邓公公长,但毕竟是伺候过先帝的太监总管,这点眼色总是有的。眼见皇上并没有要责罚的意思,又在这样的夜晚,让眼前的女子伺候皇上更衣,不啻是个好主意。
西陵夙不置可否,只从回廊的一端往寝殿踱去,蒹葭忙应声起来,紧跟他的步子行去。
这才发现,西陵夙身旁仅跟着海公公一人。
而,他走在前面的身影,是寂寥的。
随着伺立在寝殿门口的宫人纷纷行礼,将这短暂的寂寥碎去,海公公停在殿门口,只让蒹葭一人跟了进去。
她将干净的衣物从云纹橱内取出,西陵夙站在层层纱幔后,已然宽去明黄色的朝服,长身玉立地站在那,烛影的光亮,抵不过同样明黄色的中衣。
只是这份光亮,如今,却不似以往般迫人。
哪怕,西陵夙的薄唇边没有挂上一抹素来有的笑弧。
“皇上,中衣也湿了,奴婢替您更衣。”她轻声禀道。
第一卷 九重凤阙波云诡 第七章 泣红泪(5)
未待西陵夙颔首,旦听得殿外传来邓公公的声音:
“启禀皇上,郝容华娘娘薨了。”
蒹葭的手一震,只听得西陵夙的声音在她头顶徐徐传来:
“传朕旨意,按昭仪之礼出殡,另,准郝副将扶灵。”
“是,奴才遵旨。”
一切复归平静。
可,分明有什么是无法平静的。
蒹葭抬手,甫替西陵夙宽去中衣,披上干净的衣裳,才要系上盘扣,他却骤然捏住她尖尖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于他,他的眼底依旧是能颠覆众人生的璀璨眸光。
这一次,他只这么凝着她,却并不说一句话。
这一次,她有些局促,想低首,又低不了的窘迫,让她看起来,少了以往的清冷恭顺,添了妩媚娇柔。
是的,她其实是极妩媚的一名女子,这种妩媚不同于刻意矫饰出来的媚态,只是不经意间的流露,让人不自禁地想要怜惜、呵护。
他的弟弟,翔王,应该就是因为这样,才对这名女子没有任何抵御力的罢?
可,她是太后安排给他的司寝,是太后棋局的一枚棋子。
曾几何时,他和太后风初初的关系,已演变到今日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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