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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她虽然并不属于丰腴的女子,至少,不是这样的瘦弱。
今日,不是第一次抱她,每一次,都只让他品到,一层深深的涩苦。
他清楚,她熬得多么辛苦,他也不止一次,想放了她,或者是成全她所要的。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会演变成这样呢?
那一晚,她无助的泪水不仅流在她的脸上,其实,也流进了他的心。
从此,他的心,再做不到往日的坚硬。
深深吸进一口气,他把她放到冰玉枕上,用力地把她身上裹的锦被更贴紧她的身子,随后,甫折身,想去取另外一条锦被,换下她身上已濡透的这条时,她的手无意识地攀住他的肩,他以为她醒了,再凝眸,她却仍是闭阖着双眸。
想把她的手取下,只这一触,却听得她低低,仿若梦呓地道:
“你要躲到何时?”
他一惊,她的眼眸已然随着这一语睁开,她望着他,眸底的寒冷,让他隔着面具都能觉到彻骨的冷冽。
“你要骗到何时?”
她说出这一句,唇边勾出一抹同样冰冷的弧度过,她的手,在这瞬间骤然地收回,眸底的寒冰,一寸一寸地,噬咬着他的心。
“婳……”他不自禁地吟出她昔日的名字,却换来她更深的寒魄。
“你不配喊这个字。”她的声音很小,低低的,如一尾轻飘飘的落羽, 身不由己被风逐赶着,“若我不引你,你是否还要继续躲着?继续骗着?”
一语甫出,尾音里绵绵地, 皆是一丝淡不可闻的幽怨。
“早些歇息。”他只能说出这四字,骤然地收手,便要离开。
“我自会永远地歇息,在做完一件事后。”她铿锵有声地,掷出这句话,身子一转,再不去望他。
他的心底,因着她这一语, 蓦地湮起一丝的惧意,他仿佛听明白了她的语意里最后的绝淡,那么——
“我不会让你继续蠢下去。”
这句话,从他的口里说出,他知道自己始终是败了,没有败在对弈那方的手下,却败在曾经的“棋子”手中。
是,哪怕违反这所有的步骤,他都不要让她继续下去!
因为,或许,那将意味着永远地失去!
她微侧螓首,额发下,斑斓的蝶翼在水雾氤润的艳眸上轻颤,顾盼间已转为入骨的妩媚,她凝着他,漾起笑意,惟他知道,这层笑意,于他来说,心似在每一漾中被剐尽:
“我不会恨你。”这四个字,如绵似絮,轻地没有一丝的力气,缠缠地萦到他的心扉,软软薄薄的,竟生出另一种让他觉到涩苦的味来。
“我说过,若他负你,我会带你走,哪怕我从前欺骗过你,至少这一句,我没有存过骗你的心。”
“呵呵,”她突然笑起来,笑得,仍是那样明媚动人,“你骗得那么辛苦这一句,竟是真的?是否,你又想让我成为下一步的棋子?带着恨意的棋子,应该是你所需要的吧。”
他的心,在她的笑里,终于被攫束住,他想将她拥进怀里,告诉她,从此,她不会是他的棋子,哪怕破坏整个局,他都不会再让她做棋子,可,在他伸出手,想拥住她前,她终于收住笑意,一字一句,道:
“我今日引你出来,仅是告诉尊贵的景王殿下,我会让周朝覆国,可这与你无关,并非为你而做,所以,现在,请你真的离开,你躲在暗处的监视,不会再有任何的意义。”
说完,她转回螓首,瘦削的身子笼于锦被里,如瀑的乌丝披落在榻上蜿蜒地,是另一种绝望的漆黑。
监视?他真的是想监视她吗?
“婳,不要再回去!好吗?”这句话,会从他的口里溢出,连他都没有想到,可,话语出唇,他并不后悔。
如果这一辈子,他唯一可以再次拥有幸福,或许,真的和眼前的女子有关。
但,她再不说一句话,吝啬到,连眸光都不再望向他。
她卧在那,湿冷的锦被内她知道,一直以来,她能拥有到最后的,不过是更多的寒意。
而她,再负荷不了这么多的寒冷。
他仁立在那,有些东西,是他自己亲手,把它一寸一寸的摧毁。
怪不得任何人!
从他在无忧谷用赤蛇解开她的寒毒那日开始,注定,继续的欺骗,会引来今日的绝决。
他亦知道,这种欺骗,他是带着私心的,他不想,玄忆得到她!
哪怕,先前,是带着小孩子抢夺心爱之物的心态,在无忧谷后,便不复存在了。
只是,他忽略了,她是一个人, 并不是一件物品,说要就要,说丢就丢。
这份忽略,带来的结果,该怎样去转圜呢?
他不要她回去!是的,他不容许!
*********《弃妃不承欢作者:风宸雪》*********
纪嫣然端着一盏香茗,茶是玄忆最钟爱的雨前紫尖,嫩嫩的茶叶在碧澄中抒展开它的清紫,让人看了,心境都会不由得要好几分。
但,她亦知道,如今的玄忆,再不会有好的心境。
那晚,在清莲庵,她没有料到摄政王竟会提前下手,用那道所谓的圣旨逼着林婳上路时,她就知道,一切 ,可能,再无法挽回。
还记得那晚的情形,纵然隔了这几月,依然清晰的一幕幕于眼前浮现。
在林婳被皇后押入暗房时她就飞鸽传书于玄忆,她知道,他一定会有最妥善的处理办法。只是,一切的变数太快,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预谋。
一步步地,把那个鲜活善良的女子逼进了绝境。
可,逼进绝境的,又岂止是林婳一人呢?
在摄政王率领亲兵离去后的两个时辰,玄忆竟会御驾亲临。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兼程,才能把十二个时辰的路,缩短到,仅仅用了六个时辰就赶到了清莲庵,在他跃下漠红的瞬间,漠红已然倒毙在地。
此刻,随着他的到来,天,终于刮起苍茫的雨,他一步一步登上那山坳,雨势渐渐汹涌。
狂风携着大雨打在身上,是那样的疼痛,无数的雨顺着她的油衣毡帽的缝隙直灌进来,开道内侍手中提着的灯笼无数次叫雨水浇熄,黑漆漆的山道上,风雨交加,吹得人,连走一步都那么艰难,而他,却没有丝毫停歇地,一气疾行至林婳坠落的山坳。
站在那,他的毡帽早被风吹得脱落下来,雨水顺着他俊美的脸颊一径下淌,顺公公才要抢上前去替他重新戴上,蓦地,他一回眸,那眸底的神情,她想,这一辈子,她都忘记不了。
那是一种悲到极致,痛到极致才会有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她只在摄政王的眼底看过一回,那回,是他最爱的女子逝世,爱了几十年,骤然的辞世,她才看到,坚强如摄政王,竟会这般的痛楚。
想不到,那一晚,她再次瞧见这种神情,却是在玄忆的眼中。
玄忆转过的脸上,满是雨水的纵横,长久的沉默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那般地沉重: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是天子,富有四海,万民臣服,可为什么?朕连一个最爱的女子,都留不住呢?”
她当时,仅喊了一声“皇上”余下的话,悉数哽于风雨的呜咽声中。
顺公公觉到话里不对,想搀住他的手臂,他却用力得一甩,力气之大,直把顺公公甩摔至一侧,连着那顶毡帽一并滚落于地。
他的声音透着无穷无尽的痛楚,再掩饰不得:
“只有她,只有她明白——朕,竟然连她都保不住,朕,站在这万人之上朕心里的滋味,惟有她懂过,也惟有她一直替朕去着想,宁愿委屈了自个都要朕安心,可,朕有着天下,却宁是什么也没有!”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或许,再怎样劝,仅是加深了他的悲恸。
她只能看他仰起脸,任那雨浇灌在脸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颔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他明黄色的衣襟上,那外面套着的油衣早被风吹得张扬地舞开,犹如无望的手,却再是抓不住任何般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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