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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玄凌准了赫赫的降表,赐了大量金银绢帛以示抚慰。又赐下一纸婚书,将胧月帝姬许配给赫赫可汗嫡长孙蒙迦王子为妻,十年后正式迎娶。赫赫兵败,不意得此厚恩,愈发感恩戴徳,誓与大周永世交好,再无二心。
过了月余,霍都王子上表,称父汗病重,请求返回赫赫,以防王庭兵变。愿将蒙迦王子送入京来,学习中原礼仪。玄凌欣然应允。果然六月初蒙迦王子便进京了。玄凌在麒麟殿设宴款待,只见这蒙迦虽只有九岁依旧满面稚气,却举止有度。与霍都一般的眉眼,只是尚未长成之故,脸显得略圆些。
我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喜爱来,许嫁绾绾以来心头的压抑伤感也不觉淡了许多。玄凌更是欢喜,除了给了许多赏赐,又择了霁月轩给他居住。
时日如梭,不觉又近岁末。这日我正在东侧殿坐着,翻看着御膳房总管小林子呈上来御膳房预备下的除夕家宴的菜品单子,蒙迦和绾绾手拉着手跑了进来。我命他们过来在火盆边坐了,道:“这大冷天的,又在疯跑什么,仔细冻着了。”绾绾腻在我怀里撒娇,道:“母妃,绾绾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我怜爱地摩挲着绾绾白皙的仿佛吹弹得破的小脸,道:“为什么想长大啊?”绾绾仰起小脸看着我,眼睛兴奋地发亮,道:“蒙迦哥哥说骑马可好玩了,说等绾绾长大了才能教绾绾骑马。蒙迦哥哥说他家有好多马呢。”我轻轻叹口气,道:“等你长到你温仪姐姐那么大,母妃就给你一匹小红马,让你蒙迦哥哥教你骑马,好么?”绾绾兴奋地点头,我心中却酸楚起来,绾绾终究是要长大的。我抬头看看蒙迦,蒙迦正带着明朗的笑容看着绾绾。
绾绾倚在我怀里,小声道:“母妃,绾绾今天去霁月轩,那边可冷了,让蒙迦哥哥住到咱们这边来吧,反正空那么多屋子呢。”我不觉好笑起来,看着蒙迦道:“蒙迦愿意过来住么?”蒙迦汉话已说得极好,站起来大声道:“母妃,蒙迦不冷。不过绾绾说予漓哥哥不喜欢和她玩,要蒙迦住过来陪她。蒙迦听绾绾的。”
正说着,小宫女翠雨掀起大红毡帘子,予漓进来了。予漓请了安,便向着蒙迦兴奋道:“你要搬过来住吗?那以后可以一同去上书房了。”蒙迦说:“母妃还没有应允。”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蒙迦,这孩子性子明朗热情,却不急不躁。又肯迁就绾绾任性的小性子,倒真是难得。进宫没多久就和宫里的几位皇子帝姬都相处甚好,连予漓这个内向的孩子跟他也有说不完的话,别看予漓大他四岁,却总是围着他转。
正在沉思,绾绾撒着娇摇我的胳膊,说:“好不好嘛,母妃,让蒙迦哥哥住在这边吧。”我回过神来,看看绾绾满是期待的大眼睛正看着我,心头一软,便笑道:“明儿就让蒙迦住过来吧,母妃一会命人给蒙迦收拾一间屋子,可好?”绾绾使劲地点头。我便道:“这会子母妃还有正经事情,你和哥哥们出去玩吧。”绾绾答应着拉了予漓蒙迦的手,心满意足地跑了。
去年的除夕家宴因太后大丧一切从简,今年满了丧期。又因为这一年诸事顺遂,宫中又连逢喜事。玄凌心情大好,吩咐了要好好热闹一番。尚未到小年,便为这家宴已经忙了好几日了。筵席上献艺的歌舞,杂耍俱已预备妥当,只剩这筵席上的菜品尚需我过目。我看了看没什么不妥,便吩咐小林子自去安排备料了。
这一年宫中当真喜事连连,除了婉愔诞下皇子外,娴贵人、柔贵人先后有孕晋了嫔位,便是失宠已久的恬容华竟也偶然承幸怀了龙种,便又晋了婕妤。玄凌除了颁诏追封了薨逝的几位嫔妃外,又在婉愔生下皇子后晋她为夫人。愉常在娇憨可人也得了几分宠爱,晋了贵人。熙贵人虽性子尖刻些,却极会殷勤讨好,又擅歌舞,玄凌也颇宠她,晋了良媛。只有那宁常在一味的端庄矜持,虽容颜姣好,却显得木讷了些,只封了美人。
后宫中虽仍有争风吃醋之事,只不过是几位新入宫的宫嫔斗得热闹些。入宫多年又早失了宠爱的嫔妃们大多是冷眼看着,至多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罢了。玄凌仍是在朱雀宫中留宿的日子居多,婉愔的长宁宫每月也要去个三五日。别人尚可,那熙良媛渐渐便有些怨言了。虽不敢对我有丝毫不敬,却在旁人处时常指桑骂槐,奚落婉愔怀孕生子也不肯保重身子,犹自缠着皇上。
这话很快便传入了婉愔耳中,婉愔气冲冲来朱雀宫,向我道:“姐姐,这新晋的宫嫔不过是个良媛便要欺到头上来了,本不想与她计较,可她偏偏欺人太甚。”我正在窗下看书,便搁下书,笑道:“婉儿沉不住气了,这样行事不知深浅的人自有她受苦的时候。何须你自己去做什么?哪犯得着和她一般见识?”
婉愔嘟了嘴,道:“婉儿就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如今敢这样对婉儿,日后只怕连姐姐也不放在眼里了。”我摇摇头,笑道:“略施小惩倒也无妨,给点教训便罢了。”
没两日玄凌便吩咐,熙良媛言语无状降为选侍。我心知有异,便笑道:“熙妹妹做错了什么,一下降了好几级?”玄凌摇头道:“这吴氏刻薄得很,朕昨日去延禧宫,亲耳听到她在宫里抱怨,嫌朕冷落了她,说朕每日被你缠在朱雀宫里。最可恨的是她竟说只要有你在,宫中所有的嫔妃都永无出头之日。”
我不禁失笑,道:“熙妹妹莫不是疯了,怎么如此言语无状。”玄凌蹙眉道:“这样的性子竟然入了宫,真不晓得吴廉是怎么教女儿的。”我想了想,问道:“皇上做什么去延禧宫?”玄凌道:“紫嫣病了,祺婕妤请朕过去看看。谁知道朕竟然生着一肚子气回来了。早知道紫嫣只是受了点凉,朕便不去了。也是祺婕妤多事,劝朕去看看这吴氏,偏走到窗下便听到她胡言乱语。朕训斥了她一顿便回来了。”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这来龙去脉,便笑道:“皇上消消气,这吴氏年少轻狂,让她自去反省吧。何必跟她生气。”
隔了一日,我便唤了婉愔来,婉愔不等我问,便笑道:“这下子那吴氏可是要长记性了。”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整治那吴氏作什么扯上我。你做了什么手脚?”婉愔笑道:“也没什么,皇上这几日夜夜宿在朱雀宫。婉儿只是放个假消息给她,说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她每日欢欢喜喜地梳妆了等着鸾凤春恩车来接她,日日落空,等了几天自然怨气冲天了,以她的性子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姐姐可要饶我这一回,婉儿知道,只有她对姐姐出言不逊,才能惹怒皇上。”我哭笑不得,道:“真是好计策,祺婕妤必定是以紫嫣病了为名哄皇上去延禧宫的,只是怎么那么巧,偏偏在她胡言乱语的时候皇上便过去了?”婉愔眨眨眼睛,笑道:“这样的刻薄之人,你当她的贴身侍女肯忠于她么?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挑唆几句罢了,又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宫里头都知道这吴氏是因为背地里对淑妃出言不逊,才被降级的。这也是帮姐姐立威啊。”
我低了头看着手上几根黄金护甲上的祖母绿宝石发出的幽幽的绿荧荧的光芒,轻笑道:“婉儿心思缜密,下手又狠又准,滴水不漏。姐姐真是佩服你,小小年纪便这般厉害。”婉愔上前拉了我的手,笑道:“好姐姐,婉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我笑笑道:“并没有什么错,婉儿想多了呢。” 婉愔却是心下不安,再三告罪,见我并无不悦,方才告退去了。
转眼便是除夕了,家宴设在重华殿。各位王爷皆携了家眷前来赴宴。清和玉隐也来了。清身体早已复原,依旧是那样温润如玉,俊朗丰神。玉隐坐在身侧亲自把酒布菜,浅笑盈盈。后宫嫔妃不论是否得宠,也不论位份尊卑纷纷奉诏而来。宽敞的重华殿彩灯高悬,灿如白昼。席间丝竹悠扬,歌舞杂耍精彩纷呈。各位王爷纷纷敬酒,无不开怀畅饮。有猜拳行令的,有高声谈笑的,热闹无比。众皇子、帝姬和各位王爷的公子、千金坐在一处,叽叽喳喳嬉笑玩闹。妃嫔们也是莺声燕语,娇滴滴的上前轮番敬酒。满眼晃的都是华服霓裳、金玉珠翠。衣袂过处,香风阵阵,我并不曾饮几杯酒,却被闹得头晕起来。便向玄凌道:“嬛嬛越发吃不得酒了,只几杯就头晕起来。出去透透气便回来。”玄凌嘱我披了紫貂大氅再出去,不要受了凉。我答应着扶了槿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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