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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道情(40)

作者:金陵美人 阅读记录


云安被看穿了心思, 笑道:“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 她愿意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张殊南问:“家中没有夫子吗?”

云安古怪地笑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有过四个,但她总有法子把人气走,你明日就晓得她的厉害了。”

另一头,云霁回了雩风轩,很惆怅地栽倒在榻上,小宜蹲下来替她脱鞋,安慰道:“张郎君一看就与那些拖着长胡须的夫子不同,他不会为难二娘子的。”

云霁坐起身来,自己拆着头顶的小珠钗,幽幽道:“你光知道看长相,以后是要吃大亏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十七岁就是贡士,这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

小宜愣了一会,道:“可是,张郎君真的很英俊呀。”

云霁摆摆手:“你还是太浅薄了,去书架上把昨日我看到一半的兵书拿来吧。”

小宜将书取来,又怕夜里太黑,往屋子里添了三盏烛台。

云霁做什么事都专注,书看到丑时一刻,她才打着哈欠去沐浴,真正睡下时天际已微亮。

日上三竿,云霁才晃晃悠悠地绕到云水间。

张殊南在给云安讲文章,云霁本想着从后门悄悄进去,猫着腰才将门推开,就听得张殊南说:“二娘子,请从前门进来。”

云霁轻轻地叹息一声,只好从前门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时不时还要打上一个哈欠。

睡的实在是太晚了,若不是怕母亲生气,她才不来呢。

张殊南将批注过的文章递给云安,走到了云霁面前,神情严肃:“二娘子,为何来的这么晚?”

她方才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水灵灵地,懒洋洋道:“我起晚了。”

张殊南平静道:“这并不是理由。二娘子,我同你说话时,你应当站起来回话。”

云霁好像清醒了一点,她扶着桌案站起来,对着那张英俊的脸庞,反问:“这为何不是理由呢?穿衣吃饭睡觉,这是人之常情呀。”

云安默默地笑了一下,云霁的聪明劲全都用在了歪路子上,张殊南怕是要吃瘪。

张殊南低下头凝看她,道:“二娘子心里不愿来,又担心父母责备,所以不得不来,是表里不一。”

云霁这回彻底清醒了,从没人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咬着牙,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我是受林娘子所托,但并未强迫二娘子来,二娘子为何要欺负无关的旁人?”张殊南口吻平淡,但他面上始终没有笑意,有一种严肃的压迫感。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这是我今日教给你的道理。”张殊南转身回到讲桌前,不再看她,“二娘子请回吧。”

云霁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双凤眼跟着张殊南动,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血洞来。

“云安,我方才给你批注的地方,你要仔细琢磨。”

他当真不理她了。

云霁从嗓子里滚出一声粗气,她打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小宜颤抖着手拽了拽云霁的衣袖,劝道:“二娘子……张郎君是客人。”

是啊,是爹爹请回来的客人,未来的状元郎,她惹不起!

哐当一声,云霁夺门而出,将木门砸的震天响。

张殊南仿佛未闻,继续翻看手上的卷轴。云安瞪着眼睛看他,张殊南抬起头看他一眼,问:“你看我做什么?”

云安磕磕绊绊道:“这可能是她……十年来听过最重的话。”

张殊南提笔蘸墨,道:“我昨日说二娘子品质难得,并不是恭维话。”

云霁气的浑身发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更难受!索性跑到前院去找唐延,要好好动一动,把心头上那股子邪火发泄出去。

唐延见她今日格外浮躁,并不点明,仍旧让她拉弓。

拉了三四个来回后,云霁问:“唐师傅,咱们不能学点别的吗?”

“你心不静,学什么都不成。”唐延拍了拍身旁的长凳,“同我说说,是什么事呢?”

云霁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有人说我表里不一,还说我不自重。”

唐延却笑了起来:“二娘子啊,这话可不能只听一半,复述的时候更不能断章取义。你再仔细想想,这个人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云霁哑口无言,垂着头看手掌上的纹路,声音闷闷地:“我很生气,可是我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唐延道:“既然觉得有道理,那改了就好。”

“可是我很生气。”云霁重复道。

“世人都会生气,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才叫本事。”唐延指向檐下的一串风铃,右手端着大茶碗,“二娘子,你拉弓时盯着这串风铃,什么时候能保持一盏茶功夫不眨眼,我就教你新东西。”

云霁盯着那串风铃,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眼眶发涩,泪眼朦胧。再回头一看,他那大茶碗才下去一丁点,她拿出帕子擦眼泪,“人怎么可能不眨眼睛?”

唐延抬眼看她,笑道:“克服寻常人所不能之事,方能成为你立足的本事。”

“要想成为弓箭手,首先就是要克服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心如死水,不动如山。”唐延一直看着她说话,半次眨眼都未曾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战场上,一个眨眼或是一次轻晃,都可能会使你失去最佳的杀敌机会。”

云霁神情严肃,点点头:“我明白了。”

云霁练到两眼通红,盯着风铃的时间越来越长,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她便能做到一盏茶的功夫不眨眼。

唐延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光芒,但他克制的很好,只说:“二娘子夜里早些休息,不要在看书了,实在无聊就抬头数星星。”

云霁顺着回廊往后院走,云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妹,等等我。”

云安与张殊南正好从云水间出来,远远地瞧见云霁,云安道:“她铁定还在生气,一会我替你说和说和。”

云霁站在原地等俩人走上前来,张殊南注意到她眼眶发红,睫毛湿答答的,便问:“二妹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哼,这时候晓得叫二妹妹了,早上训人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二娘子,半分面子也没给啊。

云霁不答话,刚走出两步,想到张殊南今天早上说的一句“人必自重而后人重”,她又转过身来,先有一礼,口吻生疏道:“多谢张贡生挂念,云霁还有事要忙,恕不作陪了。”

她说完这话,眼风还轻飘飘打张殊南面上剐过,很得意的走了。

云安立在一旁感叹:“完了,这回是彻底惹上她了。”

张殊南问道:“她刚才这态度,不是很好吗?”

云安摇摇头:“你不了解她。这小丫头要强,她若是见了你暴跳如雷倒也没事。现下看来,她这是同你杠上了,方才那句话就是战书。”

“战书?”张殊南反应过来,“是她叫我‘张贡生’?”

“不错。”云安幸灾乐祸道,“你早上可是铁面无情的叫她二娘子啊。”

张殊南轻轻笑道:“你这妹妹,怪可爱的。”

“她五岁的时候,就敢徒手抓小青蛇,再丢进我的被子里。”云安打了个抖嗦,诚恳道,“先说好,这是你们俩的事,不要扯上我。”

张殊南负手在背,看着小姑娘晃晃荡荡地背影。她突然转过头来,朝着张殊南做了个鬼脸。

他哑然失笑,云安还沉浸在小青蛇的恐惧中,被张殊南这一笑弄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在笑他怕小青蛇,他强调道:“那条蛇有我手膀子那么粗!”

张殊南敷衍道:“那可真是一条大蛇,回头再说起这个故事,还是叫大青蛇吧,更严谨些。”

作者有话说:

文昌帝君:天上地下,论讲道理的本事,本君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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