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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道情(110)
作者:金陵美人 阅读记录
屋内太安静, 韦元同的声音像是击穿湖面的石子, 张殊南微微皱眉, 她说:“如果你最近很忙,不必特意来陪我用晚膳。”
张殊南迟疑了一瞬, 目光徐缓地挪上她的脸庞,带着审视的意味。
韦元同被他看得手心发汗, 恰逢婢女们捧膳入内, 她匆匆起身, 故作镇静道:“咱们用膳吧。”
终归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张殊南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唇角,没有接话。
寂然饭毕, 张殊南搁下手上的茶盏, 这是要走的意思。
韦元同暗自松了一口气, 低头整理衣袖上的褶皱, 抬头时猛的对上张殊南的视线, 她紧张道:“怎么了?”
“有事想与公主商量。”张殊南一直看着她。
韦元同败下阵来,心虚的将视线挪开:“什么事?”
张殊南微笑道:“如今我是著作郎,虽是闲职,但整日闲在家中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确实可惜。所以,我想修著国史,不知公主可有兴趣与我一道?”
韦元同又惊又喜,垂首自谦道:“我不过是看过几本书,会写几个字,驸马不要嫌我添乱就好。”
“公主不觉枯燥就好。”
天色已暗,张殊南起身往侧房走去,候在廊下的张照先躬身行礼,他脚下放缓,与身边的赵靖说话:“今夜你就把前院书房里的古籍整理入箱,搬到后宅来。我与公主要静心编撰国史,前院的事就交由你打理了。”
正所谓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张殊南离去后,张照先私下便将这话原原本本的复述给珍珠听,珍珠合掌高兴道:“菩萨保佑,公主的一颗真心总算是叫驸马回心转意了。你明日就将此事回禀中宫,好让皇后殿下放心。”
次日一早,张殊南与韦元同在书房内整理史籍,午时一同用膳,各自午枕,起身后又回到书房,直至黄昏才歇。晚膳后又坐在一屋喝茶,共听了一出评剧,月上柳梢头,张殊南微微打了个哈欠,道:“公主早些休息吧。”
韦元同点头,目送张殊南出门。
夜里,珍珠替公主篦头时,只听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与驸马着手编撰国史一事,嬢嬢是怎么说的?”
珍珠手上顿了顿,如实回答:“公主心悦驸马数年,成婚后经历几月平淡,骤得欢喜,殿下怕您头晕眼热,不知如何是好。”
韦元同从镜子看她,笑中夹杂着一丝愧疚:“我让嬢嬢担忧了吗?”
珍珠急切道:“不,您是皇子皇女中最让殿下省心的。”
韦元同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她侧过身子,顺着珍珠的话说下去:“既然我们都不想让嬢嬢担心,往后公主宅里的事就不要事无巨细的回禀了。”
珍珠立刻跪了下去,韦元同知道她与张照先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于是口吻缓和了一些:“若我受了委屈与怠慢,你们再去禀报也不迟。”
珍珠应道:“奴婢遵命。”
桑皇后说的话不无道理,韦元同生长在后宫,自小就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她缓缓地走到窗前,透过细缝去看侧屋的烛光,忽然想起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诗:“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纵然贵为国母,在情感上也有着无法诉之于人的无奈,更何况她呢?听闻四姐姐的驸马纵情声色,四姐姐扯着爹爹的袖子不知哭闹了几回,爹爹私下里训斥过驸马,却是治标不治本。
张殊南为人清澈,一身正骨。与她互敬互尊,偶尔亦能志趣相投。想到这里,韦元同默默地将窗扉合上,她应该知足。
若是这一生都能如此,哪怕有利用、欺瞒,他也算是从一而终了。
十日、半月、三月……直到风中带着泠冽的寒意,汴京城里年味渐浓,公主宅里也挂起了红灯笼。
书房里温暖似春,两张长案相对而设,韦元同一手捧史籍,另一手捏笔,她一身宽松长袍,行动时香影相随,立在张殊南椅旁,倾身道:“这一页已看不清了。”
张殊南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目光落在泛黄的书页上,道:“搁在这里,我一会看。”
韦元同应了一声,又问:“你在整理哪一朝的?”
思绪被扰乱,张殊南索性站起身来活动,他借机走到茶桌前斟茶,“已看到文祯皇帝一朝了。”
“皇公公(祖父)大力推行新政,明黜陟、精贡举、抑侥幸,这三条新政使朝堂上皆为有真才实学的大臣,国力大盛。”身后传来韦元同的声音。
张殊南忽然转身看她,韦元同抿了抿唇:“这都是我在学堂里听师傅说的,不敢在你面前卖弄。”
“公主好学。”张殊南目光沉静如水,“但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待我将文祯之治整理成册,再请公主研习。”
韦元同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张照先叩门入内,恭敬道:“臣从宫中归,殿下有口旨:除夕夜于宜春苑设家宴。”
“除夕……”韦元同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原来都要过年了,我竟毫无知觉。”
张照先笑道:“公主与驸马醉心于文书,不问窗外事。殿下还说,她许久未见公主了,思念的紧。”
张殊南放下茶盏,走向韦元同道:“嗯,也该歇一歇了。我不知官家与殿下的喜好,入宫贺礼一事就交由公主打理了。”
他的视线划过张内臣的脸,最终又落回了韦元同面上,继续道:“我们也很久不曾出去逛一逛了,这两日天气好,不知公主可有兴趣?”
韦元同心情大好,笑颜如花:“驸马与我想到一处了,新年新气象,我也该添置些衣裳首饰了。”
张照先垂首立在一旁,夸赞驸马心细。
于是在年节的热闹里,京中高门大户中流传起了一件新鲜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昭宁公主夫妇,出现在了汴京街头。
这件事还是香山公主宅里传出来的。
那一夜驸马宿在韦蔓露房中,他翘着脚躺在榻上,忽然提起:“昭宁公主长相倒是不俗。”
韦蔓露气得撒了半碗燕窝,冲到榻前拧他的耳朵:“你同她见哪门子的面?”
杜璟捂着耳朵叫唤:“疼!你快撒开!我是在云裳阁里碰见了他们夫妻俩,张殊南也在,不信你去问奴才!”
韦蔓露半信半疑地松开手:“当真?他们在云裳阁做什么,你莫不是看错人了?”
“你当我是瞎子?看得千真万确。在云裳阁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买衣裳去了。”杜璟揉着耳朵,没好气地说,“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可信,我看这俩人感情好的很,比咱俩好多了。”
韦蔓露倒是有些失落,她坐在一边,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我不信,说不定是逢场作戏呢?”
杜璟不屑地瞥她一眼,话里夹枪带棒:“哎呦,您可真是戏演多了,看谁都不像是真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燃起了韦蔓露心头的恶火,她正愁没处撒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没事去云裳阁做什么,又去陪哪个贱蹄子了?我看你是皮痒了,赶明儿我就去宫里告状,让你们家过不成一个好年!”
丫鬟们见状纷纷忙碌起来,有劝架的,有拿棉布塞窗户缝隙的,还有蹲在地上收拾物件的。
总之敲敲打打,又是一个不眠夜。
翌日清晨,韦蔓露顶着一双乌青跑回了宫里。她成了烈火上的一阵风,不仅狠狠地告了驸马一状,还把昭宁公主的事吹进了宫里。
景泰十四年的除夕夜,宜春苑里张灯结彩,宴上一片和煦热闹。
众人神情愉悦,觥筹交错,皇子皇女们纷纷向官家与娘娘敬酒。轮到香山公主与驸马时,韦蔓露与往年一样,顺便敬了贤妃娘子。
大伙儿习以为常,贤妃娘子微微一笑,举杯欲饮时,上首传来一声不轻不重地咳嗽。
贤妃有些疑惑的看过去,正对上皇帝的视线,官家口吻算得上平淡,对香山公主道:“今日虽为家宴,祖宗规矩不可坏,一会再敬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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