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丈，已不算低，便是轻功了得之人，在山崖上借力缓了一缓，跌到崖底也难免擦伤，柳芊芊却一手紧紧攥着已经挖好的无妄草，不肯放松，身子竟然也无处在山崖上着力，竟然是急坠而下。

若是没这道惊雷，柳芊芊必不会受惊跌落，若是柳芊芊及时地扔了已经到手的无妄草，在山崖上借力跌下去，顶多是划破衣服，轻微擦伤或是扭伤脚踝。

可惜柳芊芊偏抓着无妄草不肯放松，身子便越坠越快。

白色的衣裙，像是一朵白色的雪花，轻飘飘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阿云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身子似乎不受控制地一跃而起，在对面山崖上用力一踩，弹射而上，准确地到了空中的柳芊芊身畔。阿云伸手将柳芊芊拦腰抱着，接着抽出了断魂刀，在崖壁上划过了一道道火星之后，终于平稳落了地。

柳芊芊惊魂未定，还在阿云怀中，一时未曾缓过神来，手中攥着的无妄草，却还完好无损。

豆大的雨点，倾洒而下。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这般突然，如同那道烈雷一般，教人猝不及防。

雨水，打湿了柳芊芊的衣裙，打湿了她的脸颊，也打湿了阿云的眼眶，迷离之中，视线已模糊，阿云口中轻轻叫了声：“雪儿……”

一记炸雷又在二人头顶上方响起，大雨依旧在倾泻，阿云紧紧地抱着柳芊芊，再也不曾放开，他的神情和意识，似乎已经有些凌乱。

柳芊芊被阿云手臂揽得腰身甚至有一些疼痛，却没有挣脱，她望着眼前的阿云，她看到了阿云眼中的血丝，还有痛楚的表情。

她不知道，阿云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他之前受了内伤，自己从高处坠落，他拼力相救，触发了内伤？

阿云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终于将柳芊芊放开，自己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似乎已站立不稳，直直的跌坐在地面的雨水泥泞中。

一手按住心口，仿佛此刻阿云心痛难当，另一只手按住了头顶，仿佛此刻阿云亦头痛难当。

白衣如雪，跌落在山崖之下，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深深烙刻阿云心底的一幕。

依稀往事，恍如昨日，却又恍如隔世。

若是那一次，她自山崖跌下的时候，自己抓住了她，便不会陨落山崖吧。

若是那次，自己没有逼迫她做不情愿的事情，一切，便不会是如此结局吧。

往事，皆不可愿，皆不可想，可偏偏，又想了起来。

此情此景，情深之痛，更触动了痴情之毒，猛烈万分。

心中，如此之痛，脑海里，一幕幕痛苦的回忆，亦宛如被刚才那道闪电劈中了头颅一般疼痛。

阿云跌在了泥泞里，身子在抽搐着，像是一头受了重伤，垂死挣扎的野兽。满是血丝的眼睛，微微上翻，口中嗬嗬喘着气，牙齿紧咬着，甚至嘴唇已咬出了血丝，口中喃喃道：“雪儿……对不起……”

柳芊芊见状，吃惊之余，也不顾泥泞，扑在阿云身边，拉着阿云手，沉声道：“你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阿云吃力地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心痛得厉害……头也痛……”

柳芊芊焦急万分，她知道阿云心智异于常人，便是数月前做开颅手术不饮麻沸散，也能扛得住，此刻既然说心痛，头痛，那自然已是痛苦万分。可柳芊芊又帮不上忙，只是用力的握着阿云的手，柔声道：“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咱们去找孙爷爷。”

阿云却没有力气理会柳芊芊了，只是口中挤出来的几个字：“没用……没有用……”

暴雨如倾，柳芊芊几乎眼睛睁不开，衣履俱湿，像是一株被雨水欺凌的海棠花；阿云更是躺在泥泞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垂死挣扎的野兽……

柳芊芊终究是要担任绿柳山庄庄主的人，此刻虽然焦急，却还不至于慌乱得手足无措，她知道虽然是夏日，但这般暴雨中一直淋起来，也会生病。尤其是此刻的阿云，若是给暴雨淋得久了，没准情况会更加危险。

柳芊芊想起来这几日寻找无妄草的时候，在附近的山崖边，见到有个山洞，离这边不远，便挽着阿云手臂，道：“云，咱们先到附近的一个山洞边避避雨，待暴雨停歇了，你好一些，再回去找孙爷爷。”

阿云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紧皱的眉头下，眼睁一线，牙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好……”看得出来，他在竭力地忍着心痛，还有大脑中的混乱，却还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

柳芊芊将无妄草用手帕包了，收入怀中，然后将阿云的断魂刀也收了起来，接着搀扶着阿云起来。

阿云随着柳芊芊慢慢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晃，终于还是稳住了身影，却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胸口的衣襟，也溅脏了柳芊芊白色衣裙，但她已完全不在意，暴雨会冲淡一切。

在柳芊芊搀扶下，阿云缓缓挪着步子，不记得有多少步，但每一步都是异常的吃力，柳芊芊凭借着记忆，二人向着山洞口的方向挪去。

阴云遮天，午后亮堂的天空，此刻竟然已昏暗如黄昏。

非但骤雨，更兼狂风，无情的侵扰着二人。雨水打在肌肤上，微微生痛，狂风吹得竟然有着透骨的寒意。

这般，不记得走了多久，前面终于是一处更昏暗的山洞，柳芊芊拖着阿云进了山洞，终于不再受风雨之苦。

柳芊芊此时却已累得精疲力尽，也不顾得地面是否肮脏，便找了一片干燥的地方，蹲坐在地下。

柳芊芊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随着胸口起伏，片刻后口中这才喘息略定，脑中也是一阵眩晕，适才有几次都要坚持不住跌倒，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第360章 恍然如梦

山洞内，阿云此刻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似乎已沉沉睡去，或者是心痛得昏了过去吧。柳芊芊过去摸了摸他手心和脸颊，俱是冰凉如铁，探了探鼻息，还好算正常。

柳芊芊心知此刻山洞本比外面阴冷了几分，此刻又是衣服淋得湿透，外面下着大雨，山洞里没有柴草，无法燃起篝火取暖烘烤。若在这里待上几个时辰，便是身子骨再好，也会生得一场大病来。

可阿云此刻昏迷未醒，外面暴雨未停，烈雷未息，自己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冒着大雨再把他拖回山庄，何况自己也没这么大的力气，想要回去找人来帮忙，又不放心阿云一个人在这里。

柳芊芊焦急得直转圈，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阿云耳边叫了几声，见阿云昏迷未醒。当下柳芊芊一跺脚，已打定了主意，只见她走到了洞窟深处的阴暗里，先除去了自己的外衣，用力地拧着，尽量把衣服拧得干一些，然后又慌忙穿回了身上，走到了阿云身边。

见阿云依然是昏迷未醒，柳芊芊这才舒了口气，却已羞怯得脸红，虽然知道阿云即便是醒着，也决计不会偷窥她宽衣，但毕竟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回在同一室内，当着男子面宽衣。

接着柳芊芊又走到了阿云身边，将阿云慢慢扶了起来，也除去了他的外衣，将水分尽量的拧干，又给阿云换上。

做完了这一切，柳芊芊又将阿云扶坐着，盘膝坐在了阿云身后，本想是用自己真气为他运功疗伤。可柳芊芊真气一入阿云体内，只觉他体内此刻真气紊乱，却十分强劲，像是一道道江河奔涌不息，又似一群骏马奔腾，自己的那点真气汇集过去，便如同涓涓细流，立刻被冲散弹开。

柳芊芊知道自己的内力与阿云相差太远，此刻他体内真气错乱，不是自己所能运气贯通的，无奈只得把手掌挪开。

可看阿云此刻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牙关紧咬，脸色煞白，身子也是一片冰冷，不时还微微地抽搐发抖，不知是寒冷抑或者是疼痛。柳芊芊跟着孙爷爷学过医术和护理的知识，知道人的身子是有一定温度的，若是长时间低于这个温度，便会罹患失温之症，乃是极其凶险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