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的心脏剧烈地抽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她想要站起来找药，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双眼一黑。

她的寿命到头了。

杨雀儿就藏在房间里，用他们鸟族秘法保住谢菇灵魂，灌入谢贰从阵法里取出的煞气，让她依然留在世间，只是失去神智，同样也失去死后的记忆，沦为一个浑浑噩噩的厉鬼。

一个厉鬼，如果有活人灵魂作为养料，或许会更好。

这是谢贰的想法，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消除自己的气息。他知道修真者有些手段，能够通过气息锁定一个人的位置。

所以，一个月后，一切处理妥当，才有了那则租房广告。

然而，新租客居然和谢菇“和平相处”，这出乎谢贰预料。谢菇灵魂被带入异人局时，他无力阻止，也无意阻止，因为不需要——他知道异人局发现事有蹊跷，必定会仔细调查，暂时不会动谢菇。

而且，谢菇的一部分骨灰、用来复活她的道具早已被谢贰装进吊坠里，一日不离地挂在脖子上。

只是，后来叶纪让异人局放出消息，谢菇伤人，他们要抹除她的灵魂——谢贰这才慌了，接出薄秦，诱导乔郝红，提前启动大阵。

乔郝红同样是阴年阴时出生，是第八个备用人选。而且合作后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杨雀儿逐渐动摇，谢贰想以此来威胁她。

这本来是个很完美的计划，因为大阵一旦启动，里面煞气汹涌，要化解煞气才能探寻到阵眼的位置——以这座城市异人局的实力，至少也要花费数月……如此漫长的时间，都够谢菇复活好几次了。

然而，谢贰没想到，异人局的动作会那么快，从阵起到找到阵眼，甚至连半小时都不到。

半小时，还不够大阵完全启动，举行复活仪式。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计划之外的人。他的强大，简直超出谢贰平生所见。

听完前因后果，陈巧巧震惊地看着谢贰脖间那个铁盒吊坠。

“TM的傻逼吧！”她大骂，“这道大阵真要运转起来，死的不只是这八个普通人，还有一座城的人！”

“这么邪门的阵法，你们难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起死回生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从来不存在！”

“存在的！”谢贰眼睛里满是不甘，“我只差一点，最后一点！”

陈巧巧：“冥顽不灵！”

阵眼内的普通人已经被他们搬出来，虽然十分虚弱，但好歹没有伤及性命，修养一段时间就行。

杨雀儿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地对陆不聪道：“一个月前，我故意被你打伤，其实，当时的我就隐隐觉得不该这么做，希望有人能来阻止我。”

“本来我想，如果异人局能借此找到我，一切就会结束，就当是我的命。”杨雀儿道，“没想到那天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

陆不聪：“额……”

这也没办法，毕竟那一个月他们都很忙，完全没时间管这件事。就连谢菇，他们都是早知道那间屋子闹鬼，但因为没人住，所以拖到后面才去处理的。

至于用追踪寻迹来找杨雀儿，他们想都没想，那根本不是普通修真者能动用的手段。更别提覆盖一座城市锁定一个人这种程度，必得请擅长信道的大佬出手——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妖动用大能，怎么想都不合理。

钟却得倒是回忆起了什么：“难怪厉鬼时期的谢菇会因为你的桃木剑失控。”

陆不聪的桃木剑打伤了杨雀儿，而杨雀儿是谢菇死时最后见到、也是将她厉鬼化的人，虽然记忆缺失，灵魂的本能却相当深刻，因此谢菇对杨雀儿的气息非常敏感，这也是她一见到陆不聪的桃木剑就疯狂攻击的原因。

谢菇的名字反复在耳边响起，谢贰忍不住往四处瞄了瞄，好像这样，就能再次见到那个人。

陈巧巧：“别找了，她就在这里。”

“……什么！”

谢贰原本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难以想象的光泽：“让我见见她，只要一面！”

陈巧巧的手揣进衣兜里，沉默几秒。

“她不想见你。”

“她说，刚才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她，可惜，你一次都没有。”

谢贰：“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

钟却得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

谢贰被推搡着被迫向前，却仍然一次次回头，向陈巧巧投来乞求与渴望的眼神。

钟却得正想询问叶纪他们应该怎么出去，就见对方一言不发地走到谢贰面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叶纪曾经问过谢贰，谢贰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刚才，他接触到阵眼，听见似乎是自己师弟留下的一句话。

然而，只有那一句话。

他的记忆，依然一片空白。

“对啊，都快被你绕得忘记这回事了。”钟却得的视线锁住谢贰，“连异人局都不知道这个城市底下藏着这道大阵，你又怎么知道？快说！”

谢贰嘴巴紧闭。

钟却得：“如果你不说，那我们只能搜魂了，你知道搜魂意味着什么。”

谢贰还是闭嘴。

钟却得：“你小子——”

“等等。”

一道声音插过来，陈巧巧单手插兜，慢慢往这边靠。

“她说，如果你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可以见你一面。”

“不然，她宁愿让自己当场消散，从今以后，再不会再和你有半点瓜葛。”

“……”

谢贰神色几番变化，嘴巴张了又闭……最后他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只记得，那是几十年前，一个人告诉我的。”

“几十年前？”陆不聪诧异，“那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谢贰：“不记得了，你们觉得为什么我一直不说？就是因为我和他只见过那一面，那一面后，我发现关于他的很多事情，都从我脑子里莫名消失了。”

“不过……他有给我留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他让我告诉未来打败我的人。”

谢贰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在钟却得的催促声看向陈巧巧：“我说了她就愿意见我，对吧？”

陈巧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歪着头，像是在听谁的声音。

然后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说是的，用两个猫罐头发誓。”

谢贰一愣，眼中多了一点笑意，很短暂。

“那句话，只能告诉一个人。”

叶纪看了眼钟却得，钟却得点点头，和其他人退开，就连晏清也在叶纪的安抚下，勉勉强强往外挪了几步。

谢贰直视叶纪的眼睛，努力回忆：“他说……”

他的身体骤然一顿。

下一秒，谢贰的脸庞如同融化的蜡烛，黏腻的蜡油抹去原本的五官，露出一张对于叶纪来说，陌生的、熟悉的面庞。

“师兄……”

叶纪眼前一花，仿佛有无数道幻影从他眼前掠过，千年的时光化为长河，化为他无法捕捉到的闪烁间隙，万花筒般混乱地炸开。

他沉没在这虚假的幻影里，回想起长渊宗的风，孤峰的雪，挂满元宵灯笼的小镇，还有……

心口一片冰凉，被利刃穿透的痛楚之中，叶纪按住胸口，听见那个声音轻轻地笑。

“你还记得，长渊宗为什么覆灭吗？”

轰！

突兀爆开的烟尘，模糊所有人的视线。

“怎么回事？谢贰对叶先生动手了？！”

莫名其妙的烟尘挥之不散，周围的黑暗好像再度浓稠凝聚，陆不聪心头一跳：“叶先生该不会……”

钟却得：“不可能！有烟无伤！”

幽绿森冷气息骤然一卷，驱散所有烟尘，刮过他们身边时，也带来阴冷彻骨的寒意。

陈巧巧几人哆嗦一下，视线终于恢复，然而面前的这一幕，令他们所有人脸色大变。

叶纪踉跄后退半步，银发散下，苍白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液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