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似是都有好多话与他说,路边遇到了一颗奇形怪状的树,都会和他描绘每一支枝丫的方向,吵闹个没完,从不懂的男女礼节,也不懂尊卑有异,他教了她很多遍,但她从来学不会,甚至有些礼节明明是会的,她偏不肯向他行礼,故意与他撒娇蒙混过关。
他只能忍受着奴仆们异样的目光和母亲嫌恶的话,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
而现在,虞望枝终于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了,叫他有些许欣喜,他竟是都有些不敢认了。
“望枝?”林鹤吟扶起她,那锦水绸缎下的手腕细而薄,似是清减了些。
大概是这些时日与他吵架,她自己心中难受,将自己都弄成了这般模样。
被他一碰,虞望枝便羞涩着向后退了些,以团扇掩面,规规矩矩的说道:“林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说话间,那双桃花眼轻轻地掠了他一眼,乖巧道:“深夜请大人前来,实是望枝之过,近些时日来,望枝肆意妄为,给大人添麻烦了。”
林鹤吟从未见过虞望枝这等姿态!
以往虞望枝在他面前是娇蛮的,胡闹的,无礼的,像是娇养的狸奴,从山间被他引来宅院间,虽然已有了主子但依旧野性难驯,高兴的时候晃着尾巴让你来摸一摸,不高兴就甩出来一爪子挠人。
哪像是现在,毫不反抗的臣服!
林鹤吟瞧着虞望枝此时的模样,觉得他像是驯服了一只不听话的野兽,调养成了他的独属爱宠一样,心中顿时升腾出一种“掌控”的爽感,四肢百骸都跟着痛快的发痒,一时间对虞望枝喜爱无比,于是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我之间何谈这些?外面冷些,且进来再说吧。”
屋舍内也都是破败的器具,但好歹火炕烧起来了,不再那般冷,林鹤吟拉着虞望枝坐下,面露心疼,道:“这里的东西都快破旧了些,明日给你换些好的。”
他对虞望枝的态度便是如此,剥下原先那层“喜欢”的外衣,内里真正的态度便是轻视,虞望枝听话了,他便赏些东西下来,虞望枝不听话,他便罚着,反正虞望枝一个民女,也不可能反抗,一直罚到虞望枝听话为止。
他是喜爱她,但从听不到她魂魄的哀鸣,偶尔瞧见了她绝望的眼,也只认为那是女人愚蠢的争风吃醋。
他看不见她的心。
虞望枝的手被他握着,只觉得心底里一阵翻涌,厌恶恶心极了,但面上还要带起几丝感激来,只道:“小女多谢林大人。”
林鹤吟拍着她的手背,俊美的面容间带着些许温润的笑,他道:“枝枝这般乖顺,叫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以往是小女之过。”虞望枝垂下眼睫来,眉宇间满是愧意:“近日来小女反思,大人为我多般忍让,是小女太胡闹了。”
林鹤吟一时间都有些飘然,心中还有几丝宽慰,拍着她的手背道:“你现下知道这些,亦不晚。”
虞望枝唇瓣一抿,道:“小女...小女已知错了,想来小女也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不若,明日后,大人随意将我送至外面的宅子里,免得再给柳姑娘添堵,如何?”
虞望枝想得好,左右之前林鹤吟也是想给她安排走的,现在她再走一遍就是了,等她挪到外面去,再借机出去逛一逛,然后挑个好日子,直接跑路就行。
但偏生,林鹤吟闻言后直接摇头道:“不必了,去外面住委屈了你,你放心,我定会留下你的。”
之前送虞望枝走,是为了让两个女人避开双方,但现在既然都知晓了,那便没有避开的意义了,还不如将虞望枝养在眼前——林鹤吟这几日来可算是饱受相思之苦,再也舍不得将虞望枝送走。
虞望枝捏着团扇的手紧了又紧,只道:“若是叫柳姑娘瞧见了...你不怕她难过吗?”
林鹤吟语气越发轻柔,安抚似的与她道:“你只需自称我的表妹便是。”
顿了顿,林鹤吟又道:“我只怕你难过。”
在林鹤吟心中,是断然没有柳玉娇半分位置的,若不是为了重回京城,他也不会去娶这个女人,若不是虞望枝不听话,他怎么会舍得对她如此冷待呢?
虞望枝听闻他的剖白,似是极为感动,过了许久才说道:“林大人放心,日后,我会自称表妹的。”
林鹤吟一时对她怜爱极了,想上前些,吻一吻她的面颊,却见她骤然向后退了些,那张芙蓉面上满是羞涩,只道:“林大人,如此于礼不和。”
林鹤吟捏着她的手,满目柔情道:“你我私下间,不必拘礼。”
虞望枝心想,平时讲礼讲的要死,想占人便宜的时候倒是不讲礼了,这伪君子还不如那狗土匪呢。
“不可。”她只软绵绵道:“你娶我之前,都不可。”
“好,都依你。”林鹤吟受不得她撒娇的腔调,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她,被她这样一哄,林鹤吟飘然极了。
临走之前,林鹤吟还与她道:“明日间你去给母亲请晨礼,记得与柳玉娇好好相处,日后你要进门,在她手下过活,也能过得好些。”
虞望枝捏着团扇,垂眸应了一声“是”。
那时月色婆娑,他们二人浓情蜜意,浑然不知院中房檐上蹲着的廖映山听了全程。
第8章 偷听
漠北夜寒,风狂雪大,廖映山坐在屋檐上,手中捏着一只松果,仔细分辨屋内的声音,一双凶厉的凤眼左右一扫,在院内的小厮人数上扫了个清楚。
只有两个人,文弱书童,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目力也一般,天昏昏间,月影婆娑,风一吹起来呼呼的响,根本瞧不见藏在暗处的廖映山的影子。
廖映山也不把他们当回事,只运转内力,听着屋内虞望枝撒娇的声音。
软的像是在蜜水里面捞出来似得,黏糊糊的甜,叫人想咬上一口,含在唇瓣里□□,越听,廖映山的脸越冷,冷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因为,这不是和他说的。
虞望枝从没这么和他说过话。
手指一用力,那坚硬的松果“咔嚓”一声便被他捏断了,碎成两半,廖映山犹觉得不够,用指尖将那松子一寸寸的捏碎,像是在捏碎虞望枝的骨头一般。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蠢货。
廖映山当然知道虞望枝想做什么,就像是将之前在白蒙山山寨中,对廖映山使过的手段再使一边,先假意顺从,再伺机逃走——虞望枝之前闹退婚时那般坚定,才几日便改了性子,一瞧便有蹊跷,也就只有林鹤吟这般脑子进水的东西才会信她。
只是,虞望枝能从他哪儿逃走,是他给虞望枝放水,放了该有一片海那么大,但林鹤吟会给虞望枝放水吗?
林鹤吟一个县令,磋磨一个民女的法子多着呢,虞望枝不知死活,放着他不用,非要自己去试。
这只小兔子,脑子没多少,性子倒是倔得很,非要一步步走,走到绝境才肯低头。
听着虞望枝不断撒娇的声音,一股微恼的怒火在胸腔中弥漫,廖映山有心想直接将她抢回去,好生收拾一顿,却又硬生生忍着,只将剥出来的松子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碎。
他不信虞望枝能顺利从林府逃出去,因这林府里,可不止是有林鹤吟和林老妇人,那春分院的柳玉娇这几日暗地里打探了不少关于虞望枝的消息,待到明日,对上了柳玉娇,才有的看。
此次虞望枝拒了他,他将虞望枝又记上一笔,所以他非要等到虞望枝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哭着求他,他再好好将她从头到尾吃个遍。
松子被嚼碎,散出一阵醇厚的松香,廖映山捏碎下一颗松子时,恰好林鹤吟推门而出,虞望枝一脸不舍的跟着送。
当时月色动人,北风吹过女子的萝裙与男子的云袖,又不知从哪儿卷来一股松子香,虞望枝在瞧着林鹤吟的背影,心中盘算着怎么忽悠林鹤吟然后跑路,而廖映山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盘算着如何把她吃干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