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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杏仁+番外(267)
作者:athos (athos1978) 阅读记录
这古雅难以辨认的陌生文字催发出了我父亲当时剧烈的好奇心。收集东方的古物是当时英国绅士们的一种风雅爱好。越接近上流社会,家庭中越是要有一些风韵独致的珍藏作为炫耀与装点居室花园的情趣之物。比如在玫瑰园圃里摆上一尊从南印度来湿婆神石雕,在家中餐桌上有来自中国的青花瓷瓶,一块产自阿富汗的绣有银片和圆形小镜子的挂毯,或一条可以在聚会中披裹住自己上半身的宽大柔软轻薄的克什米尔卡尼山羊绒披肩。有的收藏家甚至重金求购非洲的鸵鸟蛋作为自己的收藏。
据我父亲后来对我所说,他在仔细看过一件又一件的珍贵物件之后,实在难掩自己一颗激烈跳动的心脏。无意识的开口赞美说,要是其中能有一件,哪怕是只一件,能让他带回自己的家乡珍藏,他也不枉此生来波斯一趟了。令他惊讶的是,那位胡齐斯坦的王子,立即就让他当场挑选一件他最心爱的带走。
我的父亲震惊了。这不是英国人能理解的作风。但对方明显是真心实意的,绝非一时玩笑之语。那位王子用法语说出了如下的言辞,以表示他们的风俗就是这样。
他说:“从英格兰来的尊贵的绅士,请您任意选一件带回您家乡去吧!亚述人说了就算,我们不说谎言,因为我们敬畏安拉!”
正是“我们敬畏安拉”这句话后来引导着我父亲去理解那些远离欧洲的东方基督徒们的内心世界和他们不易进入的小圈子。同时,也正是因着我父亲做大使时在伊朗与胡齐斯坦的基督教首领们的交往,我打开了通往东方世界的学习之门。我决定,认真的学习波斯语、阿拉伯语、阿拉美语等东方人的语言,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能够比我父亲他们更深入的探索那对于我们是全然未知的异域世界。
来自胡齐斯坦亚述族的手抄卷,为我打开一扇瑰丽又可怖的门。
这门的第一次打开,是在我们抵达德黑兰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是有种生命之力在冥冥中唤起,当盛放清水的玻璃杯倾倒的时候,我发现了手稿抄卷里的第一个机密。
那纸草背后书写的以及封皮上点染珊瑚枝树的暗红褐色,不是什么墨汁,而是,人的血。
刺血写经,我以往从未在基督教世界中见过此种行径。但此卷背面经文却的的确确是鲜血写就的。
我首先怀疑这可能不是人血而是动物的血,比如鸽子血之类的。利用动物血液做红色剂在古典时期的欧洲也是存在过的现象。但是我把从抄卷上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抠落下来的一小片红色染剂送给在德黑兰工作的一位外交官朋友,并通过他送去医院检验后的结果却是,这不是欧洲异教时期的以动物血做红色着色剂的行为,这是真正的人类血液成分。
我的朋友问我,这些暗红色的残渣是从哪里得到的。我看着他严肃的眼睛,撒了我少女生涯中的第一个谎。
我说,对不起多蒂,这是我自己流出来的鼻血。我只不过想借开个玩笑而和你熟识,因为我有点喜欢你。
那时的我二十四岁,勉强还能称自己为“少女”。而道格蒂·怀利是高大英俊苍白的英国男人。
他是那么的强大,而我是如此的纤小。
这是第一座门。我进门。看向前面,黑洞洞,不见尽头。左右四顾,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黑沉,空间向四方及上下无限延伸,而上帝所许诺给人类的时间之轴却缺失了。
我进入了只有空间却无时间的门,门后有另一个世界。
血腥味是第一扇门给我的启示,让我明白刺血写经这事在东方基督徒里确实是有过的。但我无法判断写这经的是谁,用的是谁身体里的血。这事是一个特殊的各例还是在东方基督教中普遍存在的。这部经具体书写是时间断代,以及它是因为什么或在何种环境中才被书写的。
这些对于我来说,还都是迷。第一扇门指引我的仅此而已。我如果要知道的更多,便要通过更多的门。每开启一扇门,便有一种机密显示给我。但我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不久后从土耳其传来了多蒂的死讯,据说他死时手里握着他的手杖。他的身上没有配枪。随后就发生了奥斯曼人针对亚美尼亚人的大屠杀。血流成河。
就在我为多蒂死在土耳其的加里波利而觉得烦躁不安时,我的第二扇门开了。
那夜我为了能快速入睡而喝了一点本地产葡萄酒。躺上床后迷迷糊糊的不知到了几点,我觉得有尿,于是下了床想去卫生间解决。
但是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房间,我在一个我根本不熟悉完全没有见过的奢华房间内。周围有穿梭的仆人们,他们在来来回回的忙碌。他们身上穿着我在欧洲从未见过的装束。或者说,我唯一见过类似穿着的人,就是在伦敦剧院里或化妆舞会里。那时我们经常观看经理查德·弗朗西斯·伯顿爵士译为英文并改编为歌剧剧本的《一千零一夜》,还有在舞会里假扮鞑靼王子或印度王子。把长绸巾裹在自己头发上再用闪闪发亮的宝石胸针固定。穿着自己想象中的异邦公主王子的华服出现在夜晚酒会上。然后负责端盘子的黑人仆从会向我们躬身行礼,再高声介绍说某某王子或某某公主驾到。便会引起一阵欢笑。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梦中返回了自己曾经参与过的化妆舞会中。但是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我这根本不是我的梦。亦或者说,这不是梦能够解释的通的。
周围的人象看不见我一样干着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并不讲英语,而是说着和我所学习的波斯语口音不太一样的另外一种波斯语。
我努力想要听懂他们的谈话。我觉得他们在用一种中世纪波斯语,我在学习中被称为法尔斯语的东伊朗语的一种方言,亦或是现在称之为塔吉克语的更东部的方言分支。又或者也许我全猜测错了,应该是花拉子模语。反正是一种中古波斯语的口音。他们的修辞很文雅也很宫廷。
女人们分为两种,一种带着奇异的上插饰孔雀翎毛的高冠,这种高冠和我在东方学书籍里见过的斯基泰尖顶高帽有一定的相似。身穿宽大的丝绸拖尾长袍,袍摆由于过长而需要两个侍女来持着后尾。其余的女人则穿着波斯式样的轻纱裙袍,以似透非透的轻薄面纱掩着口鼻,身上戴满了黄金饰物。男人们的头发几乎全部被剃掉了,有些人会留下一小撮或几缕发,编成辫子,也都穿着华丽东方式样的丝绸袍子。
我看见他们在吃东西,有奴仆到酒。这是一个宴会。我误闯入了一个奢靡豪华的宴会里。然而我发现自己丧失了发出声音的能力。恐惧使我睁大眼睛茫然的看着一切。我弄不懂自己究竟到了哪里,是在哪一个时空里。尿意使我的膀胱胀痛的厉害。我小心的挪动自己的腿,但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在无能与恐惧中,我看见了一双眼睛。属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的眼睛,很蓝很蓝,比道格蒂·怀利的眼睛更深沉凝重的靛蓝色眼睛,少年肤色洁白象初挤的牛乳,还有,他的脸美到了极致。那么娇小的窄窄的小脸,令人怜爱。虽然他已经长出了象征男子雄性特征的胡须,但是仍然能让人联想到,一旦这些胡须被刮去了,能得到一张多么娇艳如女孩一般的面孔。
那副眉眼不知如何看见了我,并直直的望着我。我吓坏了,我觉得我误创别人的宴会还穿着如此不庄重的薄绸睡裙实在太过无礼了。我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我想转身逃跑。但是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大脑的调度。这使我怕到了极点,我觉得自己会被他们捆绑起来丢进看守所。我几乎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我在一身粘腻冰凉的冷汗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床上。
下身胀满的厉害,我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跳下床冲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