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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杏仁+番外(233)

作者:athos (athos1978) 阅读记录


但她的肌肤在阳光下雪亮,金色的长辫子一口气垂落至脚踝。泪水、疲惫与恐惧无法掩饰她的美。何况她身上还穿着女主人的一条刺绣裙子。男主人为了让她更出众些好多卖点钱,特意抢了自己媳妇最喜欢的一条新裙子给了她这女奴穿。男主人答应太太,等卖了她就给她买更漂亮的裙子还有首饰。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牙子上来看货,但是一见是罕见的金发女,就“嘶”一口气,摇着头走开。牙婆们熟知人市的买卖行情,知道象这种打极西边来的金发美人,属于有价无市的奇货。

一直站到中午,还没人敢于对帕莎叫价。帕莎的男主人开始慌起来,他来回走动,抓耳挠腮。这太过耀眼的女奴,把人牙子都吓退了。有眼力的知道买这么一个美人会砸在手里,没眼力的自知不懂深浅,不敢贸然竞标这样的姑娘。

没有敢喊价的买家,急于将这女奴脱手的男主人,决定以帕莎为赌注,来搏一下子。

一共六枚大朝通宝铜钱。在正式开始赌以前,双方验查过,都是新造的铸币,一点磨损和糊面都没有。双方约定,六个钱一致抛出正面算赢。谁先抛出一水儿的正面,谁赢走帕莎。至于帕莎身价钱,原主人叫多少对方就得支付多少。

果然,掷铜子儿博女郎的游戏,立即吸引了人群中不少的目光。牙婆们太讲究经济,她们不肯干可能赔本的买卖,但赌徒就不在乎,他们要的就是刺激。何况帕莎真的是位美人。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大群人,闹哄哄的挤在一起,看谁能赢走这位金发的日耳曼姑娘。但要一致的抛出六个正面实在是不易。好几个人因怎么都抛不出来而懊丧的离开了赌局。

这时一个器宇轩昂的主子带着他的金发罗斯男奴分开看热闹的众人上来了。那个罗斯小伙子也是一头太阳光线般耀眼的金发。这一主一仆决定为赢取金发美艳的帕莎堵上一把。那个主子说了,这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觉得帕莎和他手里的罗斯小伙子之间很是般配,那小伙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因此,赢了帕莎就给罗斯小伙子娶亲。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暧昧的哄笑声,心想天下居然有如此贴心爱自己奴仆的老爷。

帕莎睁开眼,她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六十岁了,依旧体格健康硬朗,脑子逻辑清晰,不糊涂也不健忘。伯颜破乃颜大军搬师还哈喇和林城时,帕莎也是兴致勃勃的围观人群中的一个。她的罗斯丈夫则在昔日美人的身边,紧紧的牵着已经老去的女人的手,如同初恋的男孩牵住女孩。帕莎的罗斯男人已经老去,但在前主人的营帐里仍然保留了一个属于他的位置。他现在自己也有自己的财产和自己的奴隶了。在哈喇和林的庆功酒宴上,帕莎和自己的男人作为长寿宴的代表之一,接受了来自伯颜的敬酒。

饮过酒的帕莎忽然心中酸楚,泪水盈眶。她突然重新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家乡梅兹这么多年了。当年太阳般耀眼的金色长辫子已经变为干枯纠结的白发。

一位棕色皮肤的术忽回回乐师在以波斯语吟唱:

“达伍德双目清秀,他在百合花中牧放羊群。

扫乌尔击杀千千,而达伍德击杀万万。

耶西之子,永远长存!”

帕莎情难自已,她跟着哼唱。热泪滑过已经苍老的面颊。当年,她的美丽震惊了那些想博她的人,现在,她美貌不在。

伯颜问,夫人,您是否也是想歌上一曲?他和梅兹的老妇用波斯语对话。

法拉沙乐师恭敬的将自己手中的琴奉上。

帕莎抱着琴,轻弄了两下,展歌喉吟唱出一首赞美勇士罗兰的武功歌。

既然那个法拉沙的以色列乐师吟唱达伍德的武功,那我就来唱一曲法兰克大帝麾下勇士罗兰的武功吧。

“有六个男人留下来,守卫他们的金子。

另外六个男人在异教徒的土地上,挥舞冰冷的兵器。

他们安然离开法兰克之地,带着肩上的战利品。

吹响你的号角吧,象牙号角。

在隆塞沃斯。

他们曾在隆塞沃斯战斗,两天,亦否是三天?

阳光甚至都无法清晰地投下,透过男人们污浊的血液。

他们安然离开法兰克之地,带着肩上的战利品。

吹响你的号角吧,象牙号角。

在隆塞沃斯。

罗兰把号角放到他血迹斑斑的嘴边,用所有的意志将其吹响。

大地颤动山峦回响,持续三天三夜。

他们安然离开法兰克之地,带着他们肩上的战利品。

吹响你的号角吧,象牙号角。

在隆塞沃斯。

他们安然离开法兰克之地,带着他们肩上的战利品。

吹响你的号角吧,象牙号角。

在隆塞沃斯。”

在歌声里,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在梅兹的家中,那时她是童女,稚嫩如幼苗。现在她被岁月所折磨,衰老、干枯、满身的褶皱。如同一株缺水的老树。梅兹承载着她的童贞,哈喇和林承载着她的苦痛。她在这里老去,无法返回梦里的故乡。

伯颜又说,有个法兰克僧侣想在这里落脚小住一段时间,我想请夫人为我招待他,您可答应?

那是一个金发的法兰克僧侣,纪尧姆.德.阿莱。他第一次在这草原深处见到一个从日耳曼人的梅兹来的女人。这女人苍老而浑身藏满了故事,她的本质是一个谜语,用尽她一生经历写成的一个迷。干涸的玫瑰花瓣,凋零的叶片,在一片荒凉沉寂中,难言她的美态。

这是个难以捉摸的有故事的妇人。

纪尧姆.德.阿莱在蒙古人的哈喇和林城中的第一个落脚处,在帕莎.德.梅兹的家里。帕莎有一个罗斯丈夫,他们之间用波斯语对话。但当帕莎和纪尧姆说话时,他们用拉丁语这种久违了的语言,这是他们故乡贵族的宫廷语言。

帕莎曾对纪尧姆讲,她的父亲,梅兹伯爵和西里西亚公爵亨利一同骑马走过教堂,一块巨石莫名的从天而降,帕莎的父亲用脚狠狠的朝着公爵的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那马受惊往前惊跳而去,使亨利侥幸没被天降巨石砸中。但梅兹伯爵的马头却被巨石的一条边削掉了。死马尸横街头。

这是个极其不祥的征兆。帕莎回忆自己的父亲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她与母亲说道。父亲语气里的沮丧情绪难以掩饰。

佩斯城被攻破那天,帕莎的母亲没有被拉上载着金发女孩的大车。

他们不要年龄大的和已婚的女人。

帕莎痛苦的闭上眼,她努力忍住自己的眼泪。一百个金发肉体无暇的处女,那时我还是个尚未满十二岁的处女。帕莎眨眨眼睛,说,我努力想要忘掉那一天,但就是忘不掉。这个记忆作为耻辱跟随我自十二岁起至我六十岁。如果我不死,它将继续跟随我。

我的丈夫尤里死了,他酒喝的太多。伯颜丞相置办庆功宴之外的长寿宴,招待哈喇和林城内所有年龄超过六十的老者和他们的配偶。我的丈夫在那宴席上又没绷住,放开自己的胃大喝特喝。直到自己不省人事。当天夜里,尤里就走了。我,帕莎,成了六十岁的年老寡妇。但生活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是不是造物主可怜我,我居然得到了不必有孩子的恩典。要在这异教徒的城市生下孩子,对于我该是多么沉重的惩罚啊!帕莎,上帝替你免去了这巨大的苦难与耻辱呢!你赞美主吧!

昨天我还吃了一点女奴做的小甜点。

院子里的树梢上传来清脆的鸟鸣,它似乎在叫着“帕莎,帕莎。你的时间什么时候到啊?”

我恍然睁眼,看见自己垂到了床下的白发,我苍白象枯枝一样的双手。我才恍恍惚惚的忆起,我今年不是六十而是八十了。尤里已经去了二十年了。春季时我给尤里的坟墓上送了一把野花,那时我还能走长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现在连床都懒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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