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门口等候良久的林朝岑，忍不住朝熟悉的转角处望了又望，还是没等到熟悉的身影。

正当他打算去周家时，一阵急促如鼓点的脚步声响起，混着清脆响亮的呼喊扑面而来：“岑哥哥，要迟到啦，我们快跑吧。”

周昕茉像颗炮弹似的向岑哥哥冲过去，牵起他的手，两人一起往学校狂奔。

在钟声敲响的那刻，周昕茉终于坐到了位子上。她冒着热汗、气喘吁吁地对着岑哥哥说道：“幸好老师还没来。”

“嗯。”林朝岑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两人的挎包，拿出课本和铅笔盒摆在桌子上。

下午的学习时光总是格外的漫长，好不容易熬完三个小时的周昕茉，以为迎来了欢乐的黄昏，没想到从岑哥哥口中听到了一个俨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什么？你说张叔家的租书店要关张了？”周昕茉嘴巴张得大大的，清澈透亮的圆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难以置信和震惊诧异。

林朝岑微微颔首：“茉茉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两人此时在林家院落外，林朝岑返回家中，把之前租的小人书装进背包里。

再走出来时，就看到昕茉像朵小蘑菇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林朝岑无奈叹了声，走到她身前蹲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脑袋，声音轻柔无比：“不哭了，我们可以把你想看的小人书买回来。”

“喏你看，我带了两张大团结，可以买好多。”林朝岑伸出手掌，绿色的两张很是鲜艳，是折成三叠的20元钱。

周昕茉抬起一张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眼窝漾出两汪水亮莹澈的泪花，抽抽噎噎道：“可是……可是阿妈不让我把小人书带回家。”

吴素馨看到那一本本连环画，觉得画得不人不鬼、不知所谓，小孩子看多了倒时候也成为变态了。

林朝岑扶起小昕茉，温言细语道：“你可以放在我家里，想看的时候，随时到我家。”

“咦，对哦。”听到此话的昕茉，神情蔫蔫的圆脸在刹那间神采飞扬起来，“岑哥哥，那我们快点去，不然小人书都被别人买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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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家的租书店距离家属院不远，走进第二个巷口就能看见一间不大的铺子，入眼就是好几排靠墙矗立的书架，上面陈列着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连环画。

最中间摆设着一张普通的木桌子，张叔就坐在那里，他正翻开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里头清晰记录着租书人的名字和所借书的书名，还有金额、日期等。

租书店大多数顾客是学生，尤其是小学生，他们基本都是租一本在店里看，只要两分钱一本，周昕茉零钱不多还怕阿妈发现，因此只能选择在店里看，她在张叔这里还有一个专属的小板凳呢。

当然也可以租回家看，这种租金就贵了，要五分钱一本，还要交押金。垫的押金越多就能多租一些回去看，林朝岑他们不差钱，就把小人书租回家看，偶尔周昕茉会赖在岑哥哥家里看个一本两本。

“你来了，小茉莉。”张叔第一眼就看到小昕茉呆愣愣地站在外头，他笑容温煦地对小昕茉招了招手。

昕茉红通通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一张红纸，是贴在木桌上的公告，用毛笔字写着：清仓改行，有缘再见。

“怎么不进来？”张叔仍旧扬起蔼然可亲的微笑，看着一个个来他店里的小娃娃。

“呜哇呜哇……”遽然间，面前女娃娃眼眶里的泪珠如雨水般噼里啪啦砸了出来，其声震耳欲聋，其音汹涌澎湃。

吓得张叔刚端起搪瓷茶缸的手一抖，溅出了几滴茶水。

“咋啦咋哭了？”张叔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起身，瞪着林朝岑问道：“岑小子，是你欺负她啦？”

一听张叔误会岑哥哥了，周昕茉立马停止了哭嚎。

她卷翘的黑睫毛还缀着晶莹的泪花，软绵绵的声音含着丝哽咽道：“岑哥哥没有欺负我，是我舍不得张叔离开。呜呜……张叔你之后要去哪里啊？”

“你去了另一个地方后，我再去找你，你不要搬到太远的地方噢。”周昕茉满心只以为张叔家的店铺，是搬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周昕茉说着说着，心底里更加悲伤了，她嘴巴一扁，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她以后放学不能再跑来看小人书啦，有可能只有周日放假，才有时间坐公交车去张叔家的店铺。

第8章 有缘见

闻言，张叔脸上戴着的镜片后，那幽暗微泛伤悴的眼神闪烁了下，他何曾想离开这里？

他又何曾想闭锁这家小店？他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小娃娃长大，看着小娃娃愉悦地在这里看完一本又一本的连环画故事。

张叔很高兴，可以守护这群孩子发自内心展露出来的笑容，无忧无虑，满心欢喜。

只是现在，装着百家故事、英雄情结的小人书被归成了“毒草”，必须除掉。

唉，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张叔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旋而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浅笑，走到了昕茉面前。

“不哭了。”张叔用长满茧子的手摸了摸小昕茉的头顶，逗趣儿道：“小茉莉你一直哭，是不是在跟孟姜女学习啊，学她哭倒张叔店里的书架，好让你把书捡走。”

“才不是呢，我带钱来买书了。”周昕茉狠狠吸了下鼻子，接着麻利地掏出一张大团结展示给张叔看。她原本口袋里只有五毛钱，这10元是岑哥哥借给他的。

张叔立即作出一副吃惊状：“哇，小茉莉今天是大主顾啊，欢迎光临小店。”说着，张叔伸直手臂躬着腰，喜笑颜开道：“请客人进店参观。”

小昕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店铺，看那架势还以为她要买下整间租书店。

周昕茉把她最爱的《鸡毛信》买了下来，她看这本连环画的时候，还曾幻想过自己也是一名小小战士，拥有机智的头脑、矫健的身手，帮助八路军叔叔，对抗恶劣丑陋的敌人。

除了《鸡毛信》，昕茉还买了已经看过好几遍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武松打虎》、《渡江侦察记》、《大张旗鼓捉匪特》等等，还买了一套最喜欢的系列《杨家将演义》，之前只是零零散散地租了《杨家将演义》中的精彩故事分册看。

周昕茉吃力地抱着三十多本的连环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身旁的林朝岑拿的更多，背包里更是装得满载而归。

平时不到10分钟的路程，两人硬是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林家院子。

林朝岑让昕茉直接把连环画放在门口，就叫她先回家。

周昕茉匆匆赶回去，“砰”的一声她像只小熊一样，直接用身子撞开半阖上的院门。

甫一推开，她瞬间睁大了双眼，一个令她万分想念的背影出现在落日的余晖下。

“阿爸，你回来啦。”周昕茉满脸乐陶陶地跑过去，绕着穿着军装的男子一圈又一圈。她嘻嘻笑着，干净澄澈的眼眸映照着男子的身影。

周定安望着女儿围着他不断绕圈圈，知道这是她表达开心的方式，遂站着不动，等女儿转个过瘾。

眼瞅着女儿转了十多圈后，周定安才展开双臂一把抱住女儿，笑道：“好了茉茉，都跑得满头冒汗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帕给女儿擦拭汗水。

昕茉微仰起脑袋，任由阿爸扑腾自己的脸，她的小胖手习惯性地扯着军装上的纽扣玩，过了一会儿，她声音中含着一丝期待问道：“阿爸，你这次回来，会待几天啊？”

“嗯……”周定安皱着眉头，一副在努力思考的模样：“阿爸也不确定啊。”

昕茉闷闷不乐地重复道：“不确定啊？”

“如果茉茉这几天都很乖的话，那阿爸有可能会多待几天。”周定安的神情特别严肃。

“我会很乖很乖的，我会认真吃饭、认真学习，听奶奶爷爷的话，听老师校长的话。”昕茉努力板着张软糯的小圆脸，表示自己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