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163)
她已经面目全非,他也有些苍然无力。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恐惧和介怀,松开紧遮在脸上的手,慢慢抬起头来,略带迟疑地看向他。
日头渐渐西斜了,天色微红,暖融融的光反而愈发显得晃亮。
恰在她抬头的那一刻,日光迎在脸上,映起一层淡红的润色,那些纵横交错的皱纹一下子像被抹去了大半,余下的少许也不显得如何深刻了。
炼姬目光怔忪,似乎只是刚才短短那片刻间气力又更加虚弱了。
她痴痴地望过去,见他眼中的确没有丝毫的惊诧和嫌恶,唇角还淡噙着略显生涩的笑,和当年定眸看她时一模一样。
她也抽颤着扯了扯唇,怔怔凝望着他,任日光从眼前横过,泛起晕来,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间,她五指箕张,直探他胸口,刺破外面的衣袍猛地戳进去,随即反抽出来,棘刺般的指甲上鲜血殷然。
澜建瑧哼了一声,向後坐倒,眼中带着诧愣望过去,见她笑得凄然,脸上却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就在这时,心口忽然一阵纠蹙,他垂下眼来,就看胸间那片晕开的血色中慢慢冒出一条细红的线,拖拖曳曳地顺着衣襟坠下来,落在地上,一路拖着血迹爬向对面。
炼姬垂着它一笑,脸上愈发柔和起来,耷下头,抬手捂着口唇一呕,随即又放开来,垂在地上一摊。
掌间那团血中竟是条金线,同样纤细如发,此刻却盘曲在那里一动不动,光色也是黯淡的。
那条红线刚一瞧见,像是迫不及待似的,爬动之速陡然变快起来。
她轻颤着手抖了抖,那条金线才落在地上,红线便陡然蹿到近前,绕着它来回盘桓,像在探视,又像是忧急如焚。
但很快就像再也按耐不住,挪移过去搭在它身上,如同轻怜抚慰,再从头到脚一圈圈地缠裹,没多时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炼姬这时已僵瘫在了地上,面容枯槁,只剩皮骨,却仍用尽最後的力气仰着头,看着那一金一红绞缠不清的两条线,仿佛相依相偎在一起,再也分扯不开。
她唇角依旧向上扬着,像是心满意足,双眸渐渐合上,沁出两行浑浊的泪……
几乎就在炼姬咽气的那一刹,一直在旁负手背身而立的秦恪回转过来,低眼瞧了瞧,冲澜建瑧略一拱手:“恭贺殿下已解了蛊,从此再也不用烦恼,不过此事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知。”
澜建瑧苍白的脸上抽搐了两下,沁着血的唇角微微抖颤,冷着眼没去瞧他。
“本王方才也算是出手相救,秦厂臣该当知道怎麽做吧?”
这倒是句实话,只不过不是出於本意罢了。
秦恪暗嗬了一声,躬身应道:“臣懂了,谨遵殿下吩咐。”
言罢,再不向他瞧上一眼,转身就往回走,将到石阶前时,瞥见那只赤红色的瓷瓶还落在那里,於是不着形迹地顺手捡起,继续走下去,到下面将萧曼双手横抱在身前,迎着夕阳,大步出了祾恩门。
第129章 羞怯难禁
堪堪只是过了祾恩门,夕阳却陡然浓赤了几分,天色也眼见着暗了。
新霞泛起,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秦恪脚下步子轻慢,可臂弯里的人却像连这点颠簸也受不得。
才走出没多远,喉间便咕哝着干咳起来,娇挺的鼻中发出低浅的呻、吟。
他一愣,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垂眼看那轻翘的唇微微开合,还残着脂粉的双睑已在跳动了。
照那炼姬所说,这丫头十成里九成是救不活的,就算醒过来,也是中看不中用,与废人无异。
虽说这话不能全信,但看当时的情形,结果多半也差不到哪去。碍着有澜建瑧在跟前,不便开口,况且他没耐性再求人似的纠缠着去问。
方才一路思虑着该怎麽好,由着这丫头自生自灭有点不甘心,可要找人去翻她的医书未免牵扯又大了些,也未必真能找到好法子,难不成要派人去滇西罗天门,寻个可靠的点子回来?
可这也不是什麽万全之策,没准儿连罗天门的所在还没摸到,这丫头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除了自己之外,他还没对别人的事儿这般操心过,不知怎麽的,各色念头就在脑子里转悠,却还纠结难定。
正在踌躇之际,这丫头却像是知觉了他的心思似的,自己个儿便透过气来了。
就在这一出神的工夫,萧曼已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她眸色淡而无神,仿佛已沉醉了千年,觑见光亮的那一刹,竟有些虚幻不实之感,轻抿着唇又阖了一下,才重新睁开。
眼前的天已不再湛蓝,而是染了彤的金色,身子还是被人托举着仰躺向上,头脑昏沉,手脚也使不上半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