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138)
人有贤愚善恶,哪里都是一样,东厂虽然恶名在外,但宫里的奴婢却不全是坏的,焦芳的宽厚仁德自不必说,就算是秦恪行事诡秘,心机深沉,也会借着“论功行赏”的名头,帮她立了父母的坟茔,全了孝道。
若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根本用不着如此。
而这位晋王殿下如此说,无非是让她即刻“改过自新”,“弃暗投明”,就此改换门庭,成为他手上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心下霍然坦荡。
做宫奴又如何,只须本心不改,依旧可以像原先那样怀着济世救人的志愿,不求什麽声名,只愿在这混沌的世界上平安地活下去。
澜建瑧原以为她一个弱稚少女不会有什麽心思主见,又几番惊吓,最後被挟持入宫,改换身份,回想起来心里肯定也存着怨气,被先前那几句话一激,必然羞愧难当,下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毫不费力了。
万万没想到,她眼中的盈光星闪,却没一滴眼泪流下来,神色间的动摇也是一霎,随即便消失不见了,脸上又恢复了恭敬冷淡的样子,竟像极了那个秦恪。
第109章 槛花笼鹤
“殿下只怕误会了,奴婢并非东厂属下,只是奉陛下旨意,在养心殿侍疾,伺候汤药,日常看顾庐陵王殿下而已,至於什麽受人摆弄利用,可就叫奴婢惶恐了。”
萧曼没抬眼,平静地答完这句话,将一根银针刺入澜建瑧左胸间的穴位,手上有意无意地多用了两分力道。
针头戳入皮肉,陷得微深,她顿了下手,又捏在指间稍稍调了调,全然没去关注对方的脸色。
澜建瑧直直地凝着她,凛寒的目光中多了些捉摸不透的审视。
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入宫也只有月余而已,就算再什麽唆摆嗾使,心性总不该大变才对。
可她现下分明就和那些面谩腹诽,貌从心违的寺人没什麽两样,连回话都学足了那副不阴不阳的口气,听着不由叫人生厌。
他闹不清是怎麽回事,暗地里不信,想起刚才她眼中泛起的泪光,显然对那番话不是全无所感,十之八九是存着什麽顾忌,不敢袒露心声。
想想倒也难怪,一个突然遭逢剧变的人,定然会处处小心翼翼,倘若换做自己也不敢轻易再信人了,何况她对这其中的缘由并不了然,心存顾忌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澜建瑧眇着眼,面色稍缓了些,微挺的腰身向後仰靠。
“不用在本王面前装这个假,如今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你是秦恪的人?连陛下的龙体都要指望着你妙手回春。小秦公公,嗬,还真是好大的名头,可惜当初一同送去西山营的姑娘可都没有这般好运气。”
他突然提起旧事来,虽然稍稍隐晦了点,没照直了明说,里头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
萧曼被“西山营”三个字刺得心头一跳,尽力掩着眼中的异样,冲他倾身一躬:“此番恩德,奴婢没齿难忘,晋王殿下的蛊症,奴婢也会尽心尽力地医治。”
这样子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话头转过去。
澜建瑧暗哼了一声,索性也不再同她纠扯前面那些话,颔首道:“不是尽力,是一定,本王知道你能治得好。”
他刻意咬重最後那半句,口气跟谢皇後如出一辙,却比之又进了一层,眼神中更带着谜一般的笃定。
萧曼被他看得有些怔愣。
这种蛊的法门不光阴毒,而且极是冷僻,在医书和母亲的手记中都没有载录,别说是驱除,就是暂时压制的法子都要穷尽心力仔细斟酌,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他却是一口咬定,不留半点余地,神色间更没有丝毫说笑恭维的意思,仿佛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萧曼隐约觉得这事并不简单,说不定当初他命人暗中将自己带出西山营也与此有关联。
“殿下这麽说,奴婢便真的惶恐了。病理万变,不管如何复杂,毕竟都出於正典,有据可查。这种蛊的法门却是异域邪术,历来记载不多,奴婢所知的更十分有限,能不能当真治愈,万万不敢在殿下面前夸这等海口。”
“这里没有别人,不必遮遮掩掩地说这些虚辞了吧?”澜建瑧凛眸逼视,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这眼神带着些秦恪那样的阴冷,仿佛能把人的内心都透彻得一清二楚。
萧曼却是一头雾水,全然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奴婢确实对驱蛊之法不甚精通,也不懂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示。”
澜建瑧只觉她眼中的诧愣纯是出於真心,不似在作伪,暗地里不禁也生出一丝疑惑来,对着那张不施脂粉,却仍显端丽的脸左右看了看,又瞧不出哪里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