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87)
苍茫大雪中,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他们两人,身影连在一起,说孤单,好似只这么瞧着,也就没那么孤单了。
谢昭宁只觉被她靠住的那处柔软得不像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在他胸前压抑着哭得很凶,不像她往日有所图谋时哭得那样热闹,却是真真切切在难过心伤。
他垂眸凝着她脑后那一对小髻,一时间又有些混乱茫然,不晓得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确实与这宫里的女子皆不同:无理取闹有她,喜怒无常有她,如今只梦一回人家故事,又能如此感同身受,多愁善感?
北疆也不知风水是否尤其独特,才能养出她这般古怪又特立独行的小丫头来。
魂都要叫她吓飞了。
“求仁得仁,你便想着,那人所求,不过是想与妻再同路而行一段,勿论身前身后,只要他们终能再见,便是苍天垂怜,得偿所愿,再无遗憾了。”谢昭宁本不知该如何安慰姑娘家,见她实在哭得似要断肠,静默半晌,终于憋出这么一句来,“……总比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要好,可对?”
霍长歌闻言哭声稍稍一顿,却陡然又抽噎起来,带着浓重哭腔,只不抬头,嗓音喑哑道:“那若是,他们终未再见,各自投胎转生,再见却相见不相识,就算能再相依相伴,可是那人所求?”
“那不更好?纵使来世不再相识,却依旧能够白头偕老、美满团圆,也不枉他们死过一遭了?”谢昭宁蹙眉思忖,认真回她,“也算死得其所。”
霍长歌:“……?”
原这事儿还能这样理解的吗?
霍长歌迷茫一怔,似是让他那笔直、简单又干净利落的想法当真唬住了,渐渐止了哽咽的声音。
“好了,不哭啦,”谢昭宁越发压低了嗓音,温柔道,“今日人多,你这般模样让人瞧见与你不利,快起来,嗯?”
霍长歌迟疑一息,轻轻“嗯”了一声,听得他方才一言,不由便想,好在他如今还活着,好在如今一切还来得及。
她勉强收了泪,正要抬头,耳畔风声倏然有变,她敏锐侧眸,谢昭宁却先她一步,将她一把拽到了身后,“啪”一声响,一个雪球擦过他肩头,砸在地上。
“三哥!”远处有人笑着大喊一声,笑声传出老远,还带着回响。
他俩顺着望过去,见原是连珩杵在连璋身侧,停在正殿阶下,衣襟前沾满了雪,朝他们在挥手。
谢昭宁正要应,突觉不对,一侧眸,霍长歌也两手揉了个雪球,展臂直冲连珩扔回去,破涕为笑,红肿的眼下还挂着晶莹的泪,似是想就坡下驴,把这事儿就此翻篇了,莫再引起旁人注意似得:“哈!四哥哥要不要打雪仗?宣战!来呀来呀!”
“诶!”谢昭宁抬手阻她不及,眼瞅着她准头取得极好,那雪球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弧线飞出去,却不料那头连璋等得已不耐烦,见他俩腻腻歪歪许久也不知在说甚么,一挥大氅转身要走,正好挡住连珩半身,“咚”一声——
谢昭宁眼睁睁瞧着那雪球正正砸在连璋后脑勺上,旋即碎得四分五裂,将连璋往前砸了个踉跄,半晌没回过神来。
连珩:“???”
谢昭宁:“……”
霍长歌:“?!!”
那一声闷响,着实有些明显,便是连另一侧与南烟正矮身推雪球的苏梅亦抬头循声侧眸:“………………”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
“三、三哥哥,”霍长歌自个儿也懵了,只瞧着都替连璋疼,她抬手一揪谢昭宁大氅下摆,略略有些结巴道,“我、我好像闯祸了。”
谢昭宁侧眸无奈觑她,长叹一声又忍不住轻笑:“你呀。”
“三哥哥,快跑啊!”霍长歌猛一扯他,谢昭宁转头,远远眺见连璋已是恼极了,一贯凌厉端肃的俊脸气得铁青,顶着一头的碎雪,气急败坏解下大氅一甩,挽了袖子就冲他俩大步流星走过来。
谢昭宁:“……”
“救命啊!二殿下生气啦!我好害怕啊!哈哈哈哈!”霍长歌“噗嗤”大笑出声,幸灾乐祸极了,一点儿害怕的样子也无,拽着谢昭宁大氅,躲在他背后,扥得他一动也不能动地杵在原地。
谢昭宁却越发觉得整个人似乎轻快了不少,原本一潭死水似得人生让她搅和成了沸水,没一日安生的,不由笑着侧眸又叹一声:“你呀——”
连珩一滞也回神,乐得前仰后合地瞧热闹,扬声大喊:“霍妹妹,快跑啊哈哈哈哈!”
殿外笑闹声一时震翻了天,哪里还像个寒冬时节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