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47)
只几日光景,莫说正阳门,便是连含光门前守卫,亦换过了一轮,如此大的手笔,到底是连珣当真已策反了都检点,提前着新兵增补上了哨岗?
还是,连珣一早便买通了都检点,将自个儿私兵混入征召队伍,堂而皇之得放在皇帝眼皮底下已俩月有余?
亦或是,那位多疑善谋的帝王,顺水推舟率先布下了这迷魂阵?
那连璋呢?
禁军若有此大动作,他不可能不知,那他——
谢昭宁正思忖,已有禁军忍不住催促他,探手道:“请。”
他便迅速回神,驭马先行离开,入得宫门,走过长长甬道往内庭去。
那甬道狭长,安宁静谧,原先十步一岗,如今却空无一人。
谢昭宁驾车左右环顾,戒备扬鞭打马,眸光小心眺上两侧高耸院墙,果然敏锐窥见似有箭尖寒芒于天光下连成一片森然白光,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怕是那墙上原伏有数百禁军身着轻甲,引弓张弩。
待他马车终于走到甬道尽头,再入一处宫门。
那门后,原又有四名陌生守卫,拦下马车后便果断关门,又唤谢他们下车盘查,与谢昭宁谨慎搜了身,着二女换了步撵往御花园中去。
谢昭宁目送薄纱覆面的霍长歌与赫氏公主姿态婀娜得靠坐在步撵上摇晃着走远,方才做出一副茫然无措模样,像是头回进宫,掀着眼皮觑着身侧其他禁军,小声支支吾吾道:“那……我、小的……驿马所是在……”
松雪与谢昭宁易容易得仔细,给他面上抹了厚厚一层青灰,越发显得他皮肤粗糙,人也憔悴贫苦,便是连眼下小痣也隐去了踪迹,他又稍稍弓背站着,身姿不大挺拔,与原貌简直判若两人。
此地值守禁军亦是临时迁补而来,本就与他认识不深,一时半会儿便也识不破他伪装。
“小兄弟不必心急。”应声又有一名面生禁军出列,与先前出自含光门的那名禁军一前一后引着他牵着马沿着红墙折向另外一条路。
那条小路原是通往驿马所后门,平素嫌少有人来往,周遭偏僻幽静只闻夏日蝉鸣,便是哨岗间亦距离隔得甚远。
申时前一刻,日头西斜。
谢昭宁不动声色转眸四处探查,戒备心起,若是寻常时候,是该着人引着他将马车驾去前门附近空地,原也不走这条路。
谢昭宁正警觉,余光轻瞥间倏得发现身后似有异状——他背后那禁军落在地上的影子已快与他的连在一起,只瞧那影子动作,像是那人无声而缓慢地抽出了腰间带鞘长刀,两手高举,似要给他当头一击!
谢昭宁骤然回身,迎面便是连鞘一刀,他侧步让过刀身,抬臂扣住那人手腕,猛得向外一翻卸掉长刀,另一手悬空接住刀柄,旋身到他背后手起刀落,一刀鞘砍在他后颈之上,瞬间将他切晕在地,动作迅疾利落。
谢昭宁身前那人闻声扭头,惊诧间还未反应,便被谢昭宁一脚踹得摔在墙上,后背盔甲磕出“哐当”一声脆响。
谢昭宁倾身上前,“唰”一声抽刀出鞘,将森寒刀刃抵在他颈侧,刀锋轻轻一抖,便在他粗壮脖颈之上划开一道细长血痕,堂而皇之得威胁。
他如今虽顶着一副其貌不扬模样,狭长凤眸却锋芒尽露,挺直肩背又高出那人半头来,俯视看他时,便莫名带出了些许威仪与压迫。
谢昭宁平静凝着那人愕然双眸,晓得他是含光门前守卫,便从他怀中从容摸出响箭扣在自己手心,肃然冷声轻道:“我问,你答?”
“你是何人?”那人见他动作,不由震惶反问,“竟识得禁军响箭?”
“你们不识得我,又为何要杀我?”谢昭宁却是不答,冷然一挑眉眼,刀刃往前稍送,便又切进他皮肉一分,鲜血瞬间沿着刀身淌下去。
“我不认得你,也从未要杀你,我只见到是你杀了人!如今你要杀我,动手便是,休想从我口中套出话去!”那人哑声咬牙一顿,偏头就要往刀刃上撞。
如此刚毅血性,谢昭宁一骇,匆忙撤开刀锋,刀身旋着他颈间空转半圈,刀背亦往他后颈猛得一敲,只得将他原地打晕。
内情还未来得及问,谢昭宁拧眉轻叹,眼下越发疑惑,又不由担忧起霍长歌处境。
他随手将染血单刀扔在地上,弓腰将那禁军一身轻甲扒下换了,又与他怀中掏了木符出来。
那木符上的人名也陌生,谢昭宁便越发笃定此事都点检已牵涉其中,毕竟签发木符、编纂目录,原便归都点检职下。
谢昭宁将那二人木符与响箭皆搜刮出来揣在袖中,环腰绑缚其中一人刀鞘短匕,又背箭囊长弓,待一身齐整瞧不出丝毫破绽了,拖着那两人藏进墙角暗处后,方才转身牵着马“哒哒”得继续沿着红墙往前走,绕到驿马所后门翻身进去,凭借对皇宫内院的熟知,另抄了近道去往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