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87)
霍长歌愣愣瞧着谢昭宁,似乎周遭气温陡得蒸腾,她口干舌燥地动了下喉头,突然抬手羞恼似得“啪”一声直直将那小兔子往谢昭宁手心拍过去,转头便飞快逃跑般得下了桥,身上铃铛随她“叮叮当当”得响,衣裙下摆荡出莲瓣似的形状来。
谢昭宁立在桥上一动未动,心头仍不住乱跳,显是还未从那情动与窘态中抽身而出,他下意识屏息凝着手心里那只兔子香囊,眼前禁不住晃过与霍长歌相识的这小半年岁月,只觉时光似乎过得又快又慢,古怪得很,他俩只相识半载,却又到了如今这般难以言说的地步,暧-昧不清到竟似——情根深种了一样,竟能令他失态至此。
谢昭宁始终参不透,便将那香囊仔细贴身藏了,方才追着霍长歌下桥。
他原便长着一张谪仙似的脸,如今又着一身素锦长衫,越发趁得气度华贵清峤,转身从围观人群中挤出去,那一众人便陡然住了嘴,怔怔瞧着他也不敢再说侮辱的话。
谢昭宁这才后知后觉自个儿适才举动为霍长歌招惹了多少闲言碎语,倏得朝周遭冷了一副温润眉眼,又止不住愧疚自责,便也再不敢多打扰,只缀在霍长歌身后跟着,一路将她送回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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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到地方了。”霍长歌入了巷口,已能瞅见自家王府的大门,便转身与谢昭宁道别,与他眼神相撞,便又觉心荡神驰,悸动不已,不由便要避开他视线,故意遮掩似得揶揄他,“三哥哥素来通文达礼,我便不邀你过府一叙了,你走吧。”
谢昭宁:“……”
她话说得意味不明又略带娇嗔,有过适才那孟浪一语,如今谢昭宁只觉自己简直愧对“礼”这一字,耳根又止不住烧灼起来。
“……好,”谢昭宁冷不防便被下了逐客令,也不与她计较,见四周无人,只忍不住又垂眸凝住她,与她轻声道,“郡……替我谢过素采姑娘。”
谢昭宁正想唤她“郡主”,却又被霍长歌挑了眉眼半嗔半恼横一眼,便自觉抿唇吞了话音道。
他前些日子出宫探查前朝踪迹,便颇仰赖素采,素采只日常下馆子、购买家需的功夫,便摸出了一串前朝的暗桩。
只那些人职位不高,又颇有骨气,抓一个吞毒自裁一个,倒头来虽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已能让他得以窥见常年受战火侵袭的北地有多么人才辈出,原是京畿这安乐顺遂之地无法比拟的。
霍长歌瞧见谢昭宁还挺乖觉,对她的纵容程度怕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有多深,心头又甜又喜越加心满意足了。
她闻言应他一声转身便走,一路到了巷子中,推门入了燕王府。
谢昭宁杵在原地目送她离开,许久后,方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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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宣平里,居室栉比,门巷修直,本是一处极好的地段,巷头还有人住,热热闹闹的,越往巷子深处走,愈是静谧安宁,打眼儿望去竟是十室九空,连点儿人气儿也罕有。
谢昭宁直往路的尽头过去,脚步声轻叩石板路,停在巷尾一户院门前,惊起檐下瓦上休憩的鸟雀。
那院落从外瞧着并无甚特别,朱漆木门上也未曾悬匾,只泥塑的质朴外墙比寻常人家高上不少,院外栽种着一圈上好金桂,若是在中秋前后过来,冷风一送,四下里飘香,那味道甜而不腻,最讨姑娘们喜欢,平白给宅子增添三分温软人气。
谢昭宁走出一身薄汗,人在院外,眼神眷恋地觑着那排树良久,耳畔隐约似有少女清脆笑着与他欢快地说:“咱们今年种下这桂花树,来年我学母亲泡茶与你们喝。”
倏然,那宅子厚重木门旁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霎时惊碎那一出裹着桂花香的旧梦,谢昭宁循声望去,却见那门内正转出个小童来。
那小童十二三岁模样,脑后梳一对小髻,着一身朴素短打,怀里抱着把笤帚,抬眸一见谢昭宁,惊喜道:“三公子,您也来啦!”
“嗯,二哥呢,可在院中?”谢昭宁与他温和一笑,笑中残留一份伤怀。
“在,在。”那小童忙点头侧身一让,省了礼数也不另开正门,引他从偏门进府。
那府里也如府外一般景致,冷清寂寥,只环了墙角栽着一排金桂,枝叶间绿油油的,颇显生机盎然,再往院中深处走,正有连璋带来的两名禁军正沉默做着洒扫,再进两步,靠着回廊一侧,一株茁壮金桂树下,静静蹲着方浅浅坟茔,半人高的石碑上空无一字,只顶上一角斜挂一副以红绳系着的巴掌大的松绿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