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83)
皇爷爷很纵容阿衍,他生得很慈爱,眉毛长而白,笑起来像是年画上抱着福娃的仙人。他的寝宫常年是烟雾缭绕的,泛起好闻的檀香味,有白孔雀在庭院中走来走去。皇爷爷就把阿衍抱在膝上,讲始皇帝去蓬莱求不老药的故事。
皇爷爷还说,他老啦,只有阿衍还愿意听他讲话。因此,即使有时知道阿衍是装病,皇爷爷也不拆穿,而是把阿衍抱在怀里,让给太傅放一天休沐。
阿衍很少装病,但他今日实在是气不过,明明是那些小孩的错处,凭什么他也要跟着受罚。
阿衍从没见过爹爹,连最宠他的皇爷爷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只说阿衍是仙人乘鹤送来的孩子。
可那些武将的儿子私底下却议论,阿衍是北疆人的野种。舜国人的五官都是柔和精致的,唯独阿衍生得高鼻深目,还有一双不同寻常的蓝眼睛。
阿衍记得太傅讲过,北疆有两个国家,一个叫钦察,一个叫察合台,都是从马背上打天下的悍勇民族。
前几年,舜国总是和北边的国家打仗,舅舅一身旧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但是,这几年已经好很多,战事平息,三国之间更多是通商和演兵。
因为钦察的摄政王战死了,在他去世后,他们不敢再擅自出兵了。
虽然如此,阿衍对北疆的两个国家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只在宫宴上见过察合台的小北定王萧悲隼,是个俊美的年轻男人,却比狼还要危险狡诈。他一袭白色织金箭衣,半靠在软榻上,迷离着线条漂亮的醉眼,看身披云纱的舞姬翩翩起舞。
那是阿衍第一次见到北疆人,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似乎是注意到阿衍的目光,他突然转过头,眯眼似笑非笑地遥遥望着阿衍,眼神却是全然冷透的,像是淬了冰。
只那一眼,阿衍就感觉自己仿佛被看了个透彻。
小男孩悄悄往娘亲身后缩了缩,察觉到儿子的异样,独孤遥揽过他,低声道:“怎么了?”
阿衍摇摇头。顺着小男孩又畏惧又忌惮的目光,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萧悲隼。独孤遥将儿子护在身后,慢慢压低视线,冷冷地看着他。
萧悲隼却全然不在意似的,对她遥遥举杯,笑着比了个口型:
“他很像他。”
阿衍看到娘亲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他没看见萧悲隼对独孤遥说了什么,但孩子天生的敏感让他下意识提防萧悲隼。
他越过母亲的肩头,壮着胆子狠狠瞪回去,又轻轻拉着独孤遥的袖角,“娘亲,大殿里好闷,陪阿衍出去透透气,行吗?”
独孤遥似乎才回过神,她笑起来,“好啊。”
几天之后,萧悲隼就回北疆了。可娘亲却因为那晚发生的事情,失魂落魄了好久。
这让阿衍更讨厌北疆人,每次来谈通商,谈演兵,总是让娘亲和舅舅不高兴。
这时,皇爷爷苍老的声音从殿门后传来:“……萧悲隼死了,于是钦察就又想来通婚?荒……咳咳!荒唐!”
接着是舅舅的声音,“新继位的可汗萧悲迟,后起之秀,先前在潜邸时从未听闻过,但实力委实凶悍,数次将钦察打得元气大伤。于是钦察便想着,再次与舜国联姻,对抗察合台。”
“那些人将封疆逼死了,”独孤辽冷笑了一声,“就该想到有今天。”
“既然如此,旁支里挑个适龄的贵女,封个郡主嫁过去便是。”皇帝听了,慢慢地说,“小瑶又动什么气呢?”
独孤辽叹了一口气。
“钦察的可汗封陵说,非妹妹不娶。”
第32章 丹凤南城秋夜长 (2)
独孤遥单手支颐, 半卧在罗汉榻上。
隔着层层烟雾似的罗帐,阿衍跪在赤金地转上,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 搂漆描金玄色牛皮花甲,底下是猩红纻丝织金斗牛直缀, 腰间挂一把没有刀镡的绣春刀。
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眉眼舒展干净,如今正端臂低头望着脚边年幼的郡王殿下,一副束手无措的样子。
“独孤衍。”独孤遥揉着额角, 慢慢开口, “打了一架, 长本事了, 是不是?还敢装病找你皇爷爷去告状, 翻了天了, 嗯?”
听出独孤遥声音中浓浓的疲倦, 年轻人看了一眼阿衍,匆匆撩开罗帐走进内室。
公主的卧榻岂容外男入内, 可周遭的宫人们都低头不语,像是见惯了似的, 屈膝默默行礼。
年轻人看也不看,迳直走到独孤遥面前半跪下,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独孤遥抬眼望向年轻人, 拍了拍身前的榻沿儿, 示意他坐过来。年轻人颔首谢恩,坐在独孤遥身边, 后者将手心伸出来,放在他的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