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82)
“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对不对!”
阿衍天生有心疾,一直被母亲和舅舅保护得很好,向来是乖顺懂事的性格,可如今却突然发了脾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也变得苍白,却还是死死盯着母亲,喊道: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干什么还要管我!”
独孤遥怔了一下,旋即沉了沉声音:
“十遍《心经》。没有本宫的允许,谁也不许放他出长乐宫。”
这时太医也进来了,为首的上前为宝音包扎伤口,剩下的人看清小郡王的脸色后,当即将他层层围住,抱回了长乐宫。
看着那些藏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独孤遥像是被人骤然抽了力气一样,疲惫地跌坐在圈椅中。
她抬手揉着眉心,涂了丹蔻的指甲用力到发白,声音轻到与方才严厉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不想这样的,哥哥。”
“他是个好孩子,你和我都知道。”独孤辽叹了口气,大手温柔覆上妹妹的肩头,“咱们小时候干的混账事比他多多了,不也好好长大了?有时你真的太严厉了。”
听到他提起已经去世的母亲,独孤遥的声音稍稍放轻几分。“阿衍和咱们不一样。”她低声说,“我怕他受伤,怕他吃亏……总是想让他快快长大。”
想起儿子袖角下露出的伤痕,她的心头又是一阵刺痛。“他太小了,如果不能成熟起来,以后我们不在了,谁能保护他?”
“你自己都说了,他还太小。”独孤辽叹了口气,“不能太心急的,小遥。”
独孤遥怔忪地看着那一地碎瓷,没有说话。
独孤辽能感觉到,从钦察回来的这几年,妹妹仿佛变了个人。
她变得坚毅、冷厉、理智,变成娘亲死前期望的样子,变成朝野畏惧的朝元帝姬,变成太子手中最令人忌惮的一把快刀。
独孤辽应该高兴的,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痛楚,才会被打磨成如今锋利的样子。
他很心疼。
皇帝沉迷修仙求道,不理朝政。太子监国,位同少帝。独孤遥陪他站在高寒处,兄长纵横捭阖,她则长袖善舞,替他完成了很多见不得光的脏事,扶稳了兄妹两人在朝野的位置。
私下里,朝臣们将独孤遥称为皇太女,甚至说等太子登基,朝元帝姬就会是下一位储君。
女子涉政,史无前例,文武百官不是没有过弹劾,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善良的小公主了,如今太子权倾天下,没人动得了她。
“那群小兔崽子说阿衍什么,你肯定也知道了。”独孤辽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小遥,你还这样年轻。”
独孤遥听出哥哥未竟的意思。她怔了怔,默默拿起阿衍没吃完的半块糖糕,小口小口地吃着,没有说话。
已经去世的封疆,是舜国宫禁中不可言说的过往。
没人知道衡郡王就是封疆的亲生儿子,人们只能从他比寻常孩子深邃锋利的五官和苍蓝色眸子隐约推测出,他的生父并非中原人。
独孤遥和独孤辽也不想告诉阿衍这些。他还小,前尘旧事的纷纷扰扰,再怎么说也是父辈的恩怨,没有必要把孩子牵扯进来。
见妹妹不说话,独孤辽微微蹙眉,迟疑道:“小遥,难道你……还想着他?”
独孤遥没有抬眼,只是摇摇头:“他已经死了。不论是爱还是恨,在死人身上都不做数了。”
她确实是恨过他的,恨他冷血无情,恨他一手毁了自己的家国。
可这一世,生生受她透胸一刀的是他,愿意为她去死的是他,替舜国守土开疆的是他,舍命救下独孤辽的也是他。
他们已经两清,把前世和今生的债都还清了。
“只是有些累。”
指尖慢慢搓捻着瓷盘里糕点的碎屑,她斟酌着开口,“这样挺好的,我和阿衍生活在一起,不用担心旁的事情。日后你登基了,我就带着阿衍去江南,买一处宅子,什么都不管了。”
独孤辽失笑。“别人私底下都叫你皇太女,结果你的人生志向就是去江南买宅子?”
独孤遥终于被逗笑了。她的脸颊微微发红,嗔怪道:“我怎么不能……”
她没说完。一个小宦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两位殿下,钦察使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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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衍跪着抄经,抄到一半,干脆闭上眼,装作喘不上气,趴在了桌边。
很快就围上来许多人,慌乱将他抱回寝宫,又去请太医。阿衍趁着宫人们手忙脚乱,悄悄披着衣裳从侧门溜出去找皇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