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11)
独孤遥知道,自己的脸上如今伤痕累累,十分狰狞狼狈。她却毫无惧意地回望,笑了起来:“怎么,臣妾的脸变成这样,吓到王上了?”
“……对不起。”
封疆看了她许久,最后这样说。
独孤遥只觉得可笑,对不起?若是对不起有用,她兄长能活过来吗?那些死于瘟疫的舜国士兵,能回家吗?
她多想杀了他。
封疆叹了一口气,他摘掉风氅,慢慢走到独孤遥的身边坐下。
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寒凉的尘沙与血腥气。独孤遥下意识别过头,她忍不住去想,这是否都有她兄长的血,有舜国儿郎的血。
封疆看着她消瘦的面容,目光下移,落到了独孤遥手中尚未绣好的肚兜上。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独孤遥的手。他的手之前总是温暖而干燥的,如今却是冷得刺骨,独孤遥下意识一颤,微微回撤,却强忍着没有抽出来。
“我知道你恨我。”
他说,声音很低,把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她手里,“我会……还你和孩子自由。”
独孤遥垂下眼。
是一枚小孩子玩的羊拐骨,已经削好,边缘光滑。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还在边角用刀斫出一朵很小的狼毒花,染上朱砂,漂亮极了。
她盯着羊拐骨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它还给封疆。
她知道,这是个陷阱。
他给她灌了堕胎药,决意不要这个孩子,又怎么会给孩子做玩具。
若是接下,还不知道他们会拿这个做什么文章,再去折磨她和孩子。
封疆没有勉强她,默默收回了羊拐骨。他也未再说什么,于是两个人长久沉默地坐着。
曾经独孤遥那么想见他一面,把所有事情问清楚,为舜国求个转圜的余地,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和尊严,千里奔驰,长跪不起。
可如今他来了,她却突然很累很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谈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容貌,她的人生,她的国家,都已经被他亲手毁了。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婚事,孩子,国家,所有能谈论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他伤害她的利刃,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一想到这些,她就憋闷得喘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副官过来通禀,说太子要找王上议政。
封疆“嗯”了一声,松开独孤遥的手,又细心为她掖好锦衾。
独孤遥的眼神微闪,她抓住他的衣角,轻声问:“王上,你还会来吗?”
封疆闻言微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素的不动声色。深苍如冰原的眸子看她许久,他才沉沉开口,简短道:“会。”
“好,”独孤遥抿唇笑了,“臣妾等着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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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她狼狈的样子引起了封疆的同情,还是他最近身边缺个玩物,总之,从那夜后,封疆确实又来看望过几次。
随着日子越来越大,小腹间的疼痛愈显,独孤遥无心再与封疆周旋,两人更多是相顾无言,满室沉默。
几天后,封疆刚走,太子就来了。
他未着战袍,而是一身月白常服,皓白的手腕上照样是挂着那串佛珠。
太子身后,跟着几个内侍,他们还带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眨着琉璃般剔透的湛蓝眸子,在宦官的怀里好奇张望。
“听闻婶婶这几日寂寞,总是请皇叔来陪。皇叔军务繁忙,哪有那么多时间——”他散漫地把玩着佛珠,扬了扬下巴,“孤让人从宫里送来一只狸奴,为婶婶解闷。”
独孤遥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太子吃了闭门羹,却未动怒。他俯身伸出手,捏起独孤遥清瘦的下巴,好看的凤眼眯起,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啧,又瘦了。何苦呢?”
嗤笑一声,他甩开手。立刻有长随奉上丝帕,太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一边道,“我要是你,就趁着还在王帐,再多过几天好日子。”
“怎么。”独孤遥冷笑着反唇相讥,“殿下终于决定好,要将我送往哪处大营当军妓了?”
这是大不敬,太子竟然“哈哈”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性子比狸奴还烈。”
他看着独孤遥,“你知道吗?因为瘟疫,舜国已经溃不成军,皇叔要将你斩杀在两军阵前,血祭长生天,以鼓舞士气。”
第6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6)
似是为了应验太子说的话,当天晚上,封□□身去了独孤遥的王帐。他带来一个画册,上面有几座宅邸,低声问独孤遥,喜欢哪一套。
独孤遥起先有些不解,明明都要杀她,为什么又来这一套。
但很快,她明白过来,封疆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她要死了,便给她一点盼头,许一个空诺,给她施舍一点短暂而虚幻的欢愉。